大腦因血液倒流而眩暈,四肢和軀幹傳來不同程度的束縛感,瑞安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藤蔓。
他的頭頂離地面可能僅有一拳距離,但他確實被藤蔓固定在了空中。
這些綠色的藤蔓只比成年人的手腕稍細一些,從他後腰處起,分別朝著上下蔓延,一邊緊密地裹住他的四肢,另一邊以保護的姿態托起他的肩背與後頸。
“我沒事!”他先向隊友們報平安,接著便看見阿爾泰一劍刺入巨龍頸下。
劍光沒入,逆鱗破碎與肌肉撕裂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濃鬱的黑血沿劍身緩慢流淌。
但巨龍卻沒有任何反應。
阿爾泰一擊即退,沖過來解救瑞安:“對不起,我……”
“你做得很好啦,真的很厲害。”瑞安不覺得這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伸手扒拉扒拉藤蔓。
“可惜逆鱗受傷不能刺激到那隻深淵種。”
阿爾泰輕輕地“嗯”了一聲,粉眸裡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我在進攻的時候,發現它完全沒有保護頸下的動作,就好像那片逆鱗不是它的要害。”
“該不會要攻擊它的本體才行吧?這太不合理了……”凱娜在通訊水晶另一頭唉聲嘆氣,“它在操縱其他身軀時,本體會以非物質性的狀態存在,根本攻擊不到啊。”
瑞安歪頭沉思片刻,末了望向巨龍,輕嘆道:“那就只能……把他的身軀徹底毀掉。”
青年的臉頰因充血而泛起紅暈,臉上顯出小動物那般天然純稚的情態。
但他仰頭注視著巨龍,目光充滿憐惜——像某種聖潔而悲憫的存在,從上往下俯瞰世間苦難。
阿爾泰眼皮猛地一顫,胸腔裡的心髒瘋狂悸動起來。
“額,這、這個方法行不通。”凱娜支支吾吾地說,“像這樣古老的種族,當年也是稱霸大陸的存在。就像現在,我們也解釋不清,為什麼獸人族血脈中流淌著對龍族的畏懼。”
“能傷到龍族的逆鱗,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了——這一點,勇者先生應該深有體會。”
“原來龍族這麼強大。”瑞安摸了摸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小時候……聽過一些故事。一開始還不是勇者打魔王,而是勇者鬥惡龍。畢竟是給孩子聽的故事嘛,最後的結局當然是勇者戰勝了巨龍……”
“我可以。”阿爾泰突然出聲。
一直以來,“勇者”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頭銜。他在人族社會中艱難長大,為了活下去而成為冒險者,然後又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去爭取“勇者”頭銜。
所謂的“更好的生活”依舊是一潭死水,什麼都沒有改變。直到某一天,他路過王國特裡德安學院附近時,遇到一個被圍堵的學生,也就是瑞安。
那時候瑞安臉頰上還有一點肉,與現在相比顯得有些稚嫩,但能讓魅魔主動出手相救,足以見得那時的小牧師有多麼出眾。
阿爾泰救完人,注意到對方腰間掛著魔杖大小的收納包。他回去以後突發奇想——要擺脫死水般的生活,是不是應該給自己找點正事做做?
比如,身為勇者的他可以建立一支隊伍去討伐魔王,如果隊員們足夠厲害,牧師給小隊帶來的增益會更加有效。
而現在……
他終於明白了,其實自己當初在心底裡對“勇者”寄託了太多希望——他希望證明自己,希望自己能完成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他始終困囿於自身的血統與身份,導致這些希望都落了空,陷入自我厭棄中無法自拔。
思緒漸漸回籠,阿爾泰注視著瑞安,呼吸與以往相比稍顯急促。
“這時候就別開玩笑了,勇者先生。”凱娜唉聲嘆氣。
“好。”瑞安迎著阿爾泰的目光,毫不猶豫地開口道,“我相信你。”
“誒?!!”凱娜大驚失色。
“雖然這只是我自私的想法,我覺得阿爾泰是最厲害的勇者。”瑞安認真地解釋道,“如果說這片戰場上一定要有人來斬殺巨龍,那個人一定是他。”
在這一瞬間,阿爾泰全身泛起戰慄。他被瑞安一把拽出泥淖,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瑞安擦去他劍上的汙泥,然後告訴他——
你是最厲害的勇者,你可以斬殺巨龍。
“既然我能刺穿那片逆鱗,接下來就能做到更多。”阿爾泰舔了舔犬齒,嘴角扯起一抹笑,“雖然很對不起這位龍族兄弟……但還是等我把他大卸八塊再表達歉意吧!”
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