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沈知書想起了一個詞:喜怒不形於色。
但她似乎能感受到長公主的興致跌了一點下去,像是幼時家養的貓迷了道兒,三更半夜還未歸家。
她繼而想,許是方才的氛圍太凝滯了,以至於自己生出了這種錯覺。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沒解釋清:長公主方才的那一番話分明是在替她解圍。
她為何如此?是為了還自己的人情麼?
沈知書想半日沒想明白,索性不想了,背手晃悠悠往席間走。
既然長公主與謝瑾替她撒了謊,那自己需得把這個謊圓好。沈知書於是歸了座,撐著腦袋坐著,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
謝瑾在旁高聲道:“沈將軍可還受得住?”
沈知書知其意,配合著搖搖頭。
“既如此,我陪將軍先行一步,將她送回府。”謝瑾沖席間其餘人拱手道,“眾位自便,恕我等不能奉陪了。”
屋外的太陽不甚暖,沒能烤化一地積雪。不怕冷的麻雀騎著雪花從枝頭蹦下來,埋頭尋找吃食。
剛走出殿,沈知書便將胳膊從謝瑾脖子上取下來,順手錘了一下她的肩:“多謝。”
“小事。”謝瑾揉了揉被錘的地兒,“嘶”了一聲,“你勁兒可真夠大的。”
說罷,她又乜斜著眼往沈知書臉上瞧,笑著問:“你這就不演了?”
“不演了。”沈知書伸了個懶腰,“意思意思得了,席間那些人精個個兒門清。”
兩人的侍子在她倆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小心地捧著皇上親賞的錦盒,輕輕說著小話。
一個問:“姐姐今兒多大?”
另一個答:“十六。你呢?”
“我十八。”
“那該是我喚你姐姐。”
“咱們主子那麼要好,咱們也不必生分,直接‘你’‘我’相稱就完了。”
“這怎麼行呢?這壞了規矩。”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左右都是一家人。誒,我怎麼感覺後頭有人?”
倆人一同剎住腳,又一同扭頭看。
還真有人。
來人披著月白羽紗的鬥篷,走路不疾不徐,不聲不響,順手接了一片飄搖而下的白梅瓣。
侍子趕忙追上主子們,迅速而低聲道:“長公主殿下在身後。”
於是剎住腳的從兩人變成了四人。
謝瑾拽著沈知書轉過身,遙遙沖長公主行了一禮。
沈知書被袖子蓋住的手無意識攥成了拳。
長公主走路步頻輕緩,速度卻不慢,呼吸間已然走至二人身前。
飄然而至的,還有一股極淡的清氣。
令沈知書想到了三年前在西北途徑的雪松林。
沈知書捫心自問,此時此刻其實並不十分願意同她打交道。
——雖說那場意外已被她倆默契地封鎖進塵埃,可她看著長公主眼尾的淺痣,總能思及昨日那雪夜裡的客棧廂房。
急促而難抑的呼吸如在耳畔。
然而即便再不情願,禮數仍得做足。
於是沈知書作了一揖,恭敬感與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處:“殿下萬安。多謝殿下方才幫著解圍。”
長公主雙手交疊,直腰立於宮道上,神色淡淡:“解什麼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