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聞言,額頭青筋都暴了起來,順手抄起野鴨子毛撣子,朝賈環身上猛抽下去,罵道:“你個下流沒剛性的,倒是就敢衝我瞪眼,人家寶玉這些日子得了多少好去,你一般是做主子的,就不知道去要?我怎麼生了你這麼沒本事的,我也替你羞的緊。”
儘管隔著一層棉被,可賈環還被唬了一跳,再聽他娘這麼糟踐他,一蹦而起,氣道:“你這麼會說,你自己又不敢去,就挑唆我去鬧。回頭我捱打,你又低了頭不敢說話。”
趙姨娘聞言一滯,眼珠子轉了轉,換了路數,悽苦道:“我算什麼?人家連我都不拿主子看,你好歹還是個爺,這會兒能多要些,往後你大了,也好說門好親。我還指望以後你能養我……”
小時候聽她這麼說,賈環還能聽進去。
如今卻膩煩的緊,道:“往後我自有本領賺家業來養你,跟臭乞兒一樣和人討要算什麼?你放心,我和琮三哥學,往後也騎大馬做大官……”
“好!”
賈環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簾子後傳來一道激贊聲。
聽到這聲音,賈環母子倆差點沒嚇跪了。
便見門簾挑開,走進來笑呵呵的二人來,竟是他母子二人最怕的鳳姐兒和三丫頭探春。
只是兩人進來後,都沒怎麼看趙姨娘,兩雙妙目齊齊看著強自歡顏賠笑的賈環。
王熙鳳對探春笑道:“怪道你們常說近朱者赤,環兒跟著琮兄弟果真學長進了,竟能說出這樣志氣的話來,誰能想到?”
探春也笑著點頭,瞪了快跪在炕上的賈環一眼,喝道:“剛誇你,就好好站直了!”
賈環一個激靈,瞬間站直溜了。
探春沒好氣的白了眼後,問道:“你果真這樣想?”
賈環緊張的點點頭,吸了吸鼻子,看著他極害怕的三姐姐,道:“當……當真。”見探春眉眼高興,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圈兒,又道:“三姐姐,琮三哥當年還在東路院假山後的耳房住時,就和我說了,咱們雖是庶出,可那怕什麼?他還說,將……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咱們也不比誰差什麼,只要自己要強,往後也能封將拜相!三姐姐,等你出閣時,我騎大馬送你,還給你金元寶!”
前面說的還像話,可聽到最後,探春一張俏臉“唰”的漲紅,怒視賈環,可瞪著瞪著,不知怎麼就紅了眼圈,落下眼淚來。
一旁鳳姐兒正驚訝的唏噓,聽到最後啞然失笑,再見探春落淚,牽著手安慰道:“哎喲喲!都說女大十八變,沒想到環兒也能變成這樣,這是極好的事啊。前兒還有人說,環兒在外面混帳的很,做的那些混帳事,讓人哭笑不得。我原本還想來敲打敲打他,誰知道,竟出息了……”
說著,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滿臉心虛的賈環。
探春正想說什麼,當了半天透明人的趙姨娘終於不甘寂寞起來,她不敢跟王熙鳳聒噪,便對探春道:“聽聽,到底是你一奶同胞的親弟兄,比旁個強吧?你們都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就該比別的更親近才是。你兄弟這點大就知道以後給你金元寶,平日裡你有銀子,也當先給他,琮哥兒送你們沁香苑的香皂,你要用不完……”
這番話,別說讓鳳姐兒噁心探春灰心,連如今開始要體面的環三爺都聽不下去了,抹了把額頭打斷道:“你快停下吧,琮三哥就給三姐姐一份,倒是給你了兩份,裡面還有一份是我的。你讓趙國基賣了銀子花不完都自己收著,還惦記三姐姐的做什麼?那是琮三哥給三姐姐花銷的,你要了去,趕明兒琮三哥回來必不高興。”
趙姨娘還想說什麼,被鳳姐兒搶先了步,高聲笑道:“到底是跟著琮兄弟的人,不比那些沒見識的,如今愈發明白了,好,這樣就好。行了,別在這磨牙了,洗漱罷先去給老太太磕頭,再去見老爺太太。我和你三姐姐剛從太太房裡出來,太太今兒要抄經文,寶玉要和我們去舅舅家坐坐,太太讓你快去呢。”
賈環聞言,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王熙鳳見之笑罵一聲,道:“行了,太太什麼人,還能讓你白抄?剛宮裡來人送了兩瓶玫瑰香露,本是進上的,金貴的很,老爺看了都說好。總共只有兩瓶,太太說了,一瓶給寶玉,一瓶給你。你再不去,一會兒雲兒來了給你搶了去。”
賈環聞言,再不拖沓,在眉開眼笑的趙姨娘幫助下,套好了錦袍鞋襪,一溜煙兒的跑了。
……
榮禧堂東廊下三間小正房。
火炕燒的暖煦如春,熏籠裡的薰香甜而不膩。
幾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在廊下站著,或清掃,或擦拭。
外間炕桌邊,王夫人和薛姨媽對坐著說話,賈政已經走了。
裡間炕上,賈環看了眼桌上的筆墨紙硯和經書,實在提不起興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