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側山樑,黑田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和憤怒後,也迅速冷靜下來。
作為一名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老鬼子,他敏銳地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敵人的火力太猛了!猛得超出了他的常識!
而且,敵人明顯佔據了絕對有利的地形,構築了完善的阻擊陣地,這絕不是倉促應戰,而是早有預謀!
再聯想到葫蘆口方向那雖然逐漸減弱、但依舊驚心動魄的槍炮聲……
一個可怕的推斷在他和南側的武藤心中同時成型:渡邊大隊完了!或者至少是陷入了絕境!而他們這兩支援軍,一頭撞進了八路精心佈置的圍點打援陷阱!
冷汗,瞬間浸透了黑田和武藤的軍服後背。
貪婪和僥倖心理被冰冷的現實徹底擊碎。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兩位經驗豐富的指揮官,隔著十幾裡的山路,下達了幾乎完全相同的命令:
“停止前進!全體就地防禦!”
“立刻構築臨時工事!快!快!”
“機槍組!壓制!尋找有利射擊位置!”
“炮小隊快就炮立起來!”
“各中隊穩住陣腳!不許後退!”
他們心裡都清楚,以現有兵力,面對如此兇猛的火力和有利地形,想要強行衝破對方的阻擊陣地,無異於自殺!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穩住陣腳,固守待援!
等待……等待聯隊部的後續命令,等待聯隊的炮火支援,甚至是航空隊的空中支援!
貪功之心,在絕對的火力優勢和死亡威脅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瞬間被最原始的求生慾望所取代。
兩支氣勢洶洶的援軍,就這樣被獨立團兩個新兵營,硬生生地釘在了距離葫蘆口十里之外的山路上,被迫從進攻者轉為了防禦者。
然而,槍炮聲震天的五營、六營陣地上,呈現出的卻是與敵人視角截然不同的景象——一片新兵初陣的混亂與青澀。
山樑上,硝煙瀰漫,嗆得人直流眼淚。
震耳欲聾的槍聲、炮彈爆炸聲、子彈掠過頭頂的尖嘯聲、身邊老兵和班排長聲嘶力竭的吼叫聲……這一切混合在一起,對於這些不久前還在田埂上揮汗如雨的年輕人來說,不啻於地獄降臨。
恐懼和興奮交織,讓許多新兵的臉漲得通紅,心臟狂跳得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打!打死這幫狗日的!”
有的新兵抱著捷克式,閉著眼睛就朝著山下鬼子的方向瘋狂摟火,子彈嗖嗖地飛向天空或鑽入泥土,純粹是壯膽。
“趴下!臥倒!”
鬼子擲彈筒打來的榴彈在陣地前沿炸開,飛濺的泥土石塊噼裡啪啦打在鋼盔和工事上,嚇得好些個新兵蛋子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死死趴在簡陋的戰壕裡,任憑班長排長在後面用腳踹、用槍托砸、破口大罵,才顫抖著重新抬起頭,胡亂放上兩槍。
“彈匣!我的彈匣呢?”
“裝反了!你個蠢貨!反了!”
換彈匣這個聽上去簡單的動作對於這些沒有經歷過訓練的新兵也是一個不小的問題。
有的人手忙腳亂,摸了半天摸不到備用彈匣;有的人好不容易摸到了,卻因為手指哆嗦,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更有甚者,慌亂中把彈匣插反了,急得滿頭大汗。
整個五營、六營的陣地,槍聲幾乎沒有停歇過,各種口徑的機槍不間斷地咆哮著,看似打得熱火朝天,形成了一道敵人難以逾越的鋼鐵風暴。
但實際上,有效命中率低得可憐。
全靠著郭承淵不計成本配置下去的機槍數量足夠多,火力足夠持續,加上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硬生生用彈雨的數量彌補了質量的不足,才將山下經驗豐富、射術精準的鬼子死死壓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