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林貝貝恨恨地一邊穿上鞋子,一邊暗罵全世界都不讓她過個好年,連個春晚都安排不讓她舒心。
葉熙言站在路燈底下,手插在口袋裡,正低頭蹭著腳邊的雪,松軟的雪花便在地上鼓起一個個小包,就像白花花的大饅頭。他似乎聽見了動靜,於是抬腳把一個個“大饅頭”踩扁,然後抬頭對上林貝貝的眼睛。
下一秒,便對上林貝貝手裡的水晶。
“這個還你。”
林貝貝把手伸到葉熙言面前,晶瑩剔透的水晶在白晃晃的燈光下閃爍出滿天繁星,有點刺眼。
葉熙言低下頭,沉沉道:“我說了,你不要可以扔到垃圾桶。”
水晶的質地讓它在寒冬臘月的天氣裡迅速降溫,林貝貝很快覺得手心一片冰涼,無異於抓著一塊寒冰。
她放下手,閉了閉眼睛,速戰速決的想法愈發強烈,“這是你外公送你的東西,我覺得你不應該這麼草率地處置它。”
葉熙言的眼睛裡含著幽幽的光,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林貝貝懶得繼續跟他閑扯,一把將水晶往他懷裡一塞,轉身便走。突然,腳邊一道黑影閃過,低頭一看,一隻雪白的小狗正咬著自己的褲腿,眨巴著亮亮的大眼睛盯著自己。
林貝貝看著心都要化了,差點就要失控,葉熙言已經走到她面前,將那隻小狗抱起來,親暱地拍了拍它的腦袋,“幹得好,美杜莎。”
“它就是美杜莎?”
葉熙言點點頭。
林貝貝撇撇嘴,說道:“狗比主人可愛多了,周奶奶給你養真是白瞎了。”
“你認識我外婆?”葉熙言皺起眉頭,旋即又想通了似的,“怪不得你知道那塊水晶的來歷,我外婆之前跟我說過有個女生救了嘟嘟,該不會就是你吧?”
林貝貝不置可否,她看了看手錶,已經快九點了,“我還有事,沒工夫跟你追憶似水年華,再見!”
葉熙言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她,長長地呵出一口氣,輕飄飄的白霧很快消融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
“之前說你爸爸自己一個人搶了全部作品的事情,是我誤會了。我以為我媽會告訴我實話,沒想到她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寧願活在自己編造的謊言裡。”
他確定林貝貝會繼續聽他說下去,於是放開她的衣袖,繼續說道:“昨天我爸回來之後,我跟他聊了很久。他說,在監獄裡的十年,他幾乎每一夜都會夢到十年前發生車禍的那個晚上。”
林貝貝的背僵硬的挺著,一動不動,背影散發出的寒冷比室外的氣溫都要低上幾度。
葉熙言停了一會,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能繼續開口,“我爸說經過這麼多年的午夜夢回,他發現自己在剎車前是猶豫了一秒鐘的,而這一秒鐘的猶豫卻包含了太多了東西。他說,因為他嫉妒你爸爸,嫉妒你爸爸比他更有音樂天賦;嫉妒你爸爸不像他一樣,為了五鬥米折腰;嫉妒你爸爸甘於清貧,卻因為堅守自己的理想,所以比他活得更加快樂。”
周圍小小的雜音全部被捲入雪地裡細微的孔隙中,顯得特別安靜,孤零零的一點白光被陰影截斷,像是掉進了沉沉的深海裡,撈不出來。
於是林貝貝的一字一句在黑暗中變得格外清晰,“所以你現在是來告訴我,你大人有大量,赦免我爸了?還是打算認錯,然後再送上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
“我並沒有奢望你能馬上原諒我。”葉熙言說著看了看手裡的水晶,繼續道:“不過我希望你能看在我外婆的份上,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你說得輕巧。”林貝貝轉過身,嘴角掛了一絲嘲弄的笑容,“包括我夥同那三個人一起陷害你的事嗎?我可是‘奧斯卡影後’,這是你自己說的。”
美杜莎似乎玩累了,呵哧呵哧地跑了過來,在葉熙言的腳邊打了個滾。
葉熙言低頭看了一眼,由於聽到剛才那句問話而僵掉的臉龐漸漸融化,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吐出一句,“這件事也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對不起?”林貝貝忽然覺得這麼久以來忍著的火一瞬間被這三個字點燃了,“葉熙言,你真以為卑躬屈膝來說聲對不起就萬事大吉了?不然你怎麼能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往別人身上安插一個罪名?”
“我只是希望你好歹能為自己辯解幾句!”葉熙言突然提高了音量,嚇得趴在腳邊的美杜莎小聲地“嗷嗷”叫了兩聲。
“我已經說過了,我為什麼要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情進行無意義的爭辯?”
葉熙言突然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之前在食堂碰到的那個女生,好像是叫什麼王念慈的,她告訴我,你因為當年的那些仇恨所以想要報複到我身上的時候,說真的,我特別生氣。”他把拿著水晶的那隻手插進口袋,又說道:“我生氣不是因為自己被捅了一刀,而是因為我真的把你當成朋友。”
林貝貝早已裝進玻璃櫃的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撞碎了一角,她幾乎是出於本能地不想去深究這個問題,於是腦容量瞬間清零。
“你還記得這個嗎?”
葉熙言伸出一隻手,手心裡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張被捏得發皺的六喜包裝紙,彷彿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披著一件古舊的蓑衣,走過了一段漫漫長路,跋山涉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