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生呢，現在回想起來，都後悔自己打了那個電話。因為，他們回去第二天，南菁跳樓了。“

“那一天是大年初一，大人發現時，她背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臉向上，幹枯了黑色血跡，我趕回家的時候，她的血跡還沒有清理幹淨，頑固的趴在地上，如同她還來不及伸展的舞蹈夢想。”

安迪把紙巾遞給清和，“擦擦眼淚吧。”

清河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哭了。

“謝謝。這是我第一次說這些事。”

安迪問：“那後來呢？”

“後來啊，南家和肖家為了賠償吵的不可開交。我覺得很悲哀，也很涼薄。他們只想著人已經死了，應該把利益最大化。”

“我呢，不能原諒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肖宇，回到了陝西，七年沒有回過家，都是我爸媽來看我。”

“不回家，一方面是不想見肖宇，還有一方面是因為發現自己有問題，極度的不願意相信別人，對什麼都會産生懷疑。學長測的實驗資料，我明明在旁邊看著卻還不信，晚上一個人自己重測；剛吃完飯就懷疑自己沒有吃，又去吃第二頓；看見紅辣椒，就想到血，進而想到蘇丹紅三號；不願意去接觸人群，抵觸遇到陌生人，也是那個時候習慣走路，不願意擠車，每天最害怕的是有人問路；總是兩點一線，宿舍，教室。最嚴重的時候，應該是大三第二學期，班上33個人，我卻只能認識除開宿舍三個人的十個人，能叫出名字的只有兩個人，吃飯會等到最後，食堂沒有人了才去，一買立馬回宿舍，學弟學妹們看我不信任她們，直接把所有實驗交給我一個人做。”

安迪感嘆：“沒想到，你也有那麼晦暗的時候，我以為你過得很幸福呢！”

清和淡淡笑笑，每個人應該都有晦暗的歲月，她繼續說：

“我至今還記得自己當時那種快要瘋掉了的感覺，明明知道自己有問題，卻解決不了，也不敢給家裡人說。”

安迪很好奇，“那後來你是怎麼好得。”

清河呼一口氣，“我不是把學弟學妹的實驗都做完了嗎？她們期末考試操作不及格，就把我告了，我的實驗老師，也就是我後來的研究生導師，找我談了一場話。他拿出兩張白紙，放在桌子上，一張他寫，一張我寫。他提問，我回答，然後發現自己可以交流了。他說，你要時常和自己對話，一個正面的你，一個反面的你，試一試吧。”

“你遇到了一個好老師。”安迪羨慕的說到。

清河喝了一口茶，潤潤嘴，“確實，他的方法很好，比較適用於我，那以後，我就開始寫自己。還記得要在人流最多的時候，去食堂吃一頓飯，我自己花費了一個月，論證了一個本子，一邊寫著你可以去，因為什麼。一邊寫著，你不能去，因為什麼。”

安迪問：“你應該是那個時候不想結婚？”

“是啊，十八歲到二十五歲，沒想過結婚，想一個人過，想領養個孩子，給我爸媽他們慰藉。”

“那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想法呢？”

“我的症狀減輕是在研二的時候，可以正常無礙的交流，只是戒心很重。研三在雲南步倫鎮一所小學實習，也算是支教吧，哪裡環境惡劣，上下學都是要走一二十裡路，再遠的住在學校，班上只有一個孩子不是留守兒童，因為她沒有爸媽，其餘都是，過半的孩子都是單親家庭，要不媽媽跟人跑了，要不爸爸跟人跑了。那個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是喜歡孩子的，願意承擔我生命裡的應有的義務與責任。”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地方。”安迪邊喝茶邊說。

清河點頭，“學校裡也不是每一片都是樂土，安迪姐，你要想好，如果你的孩子來到世界上，你沒有和包奕凡結婚，那麼你就單身媽媽，你的孩子在學校就可能會受到別家孩子的嘲笑，都說是童言無忌，卻也最是傷人。”

安迪沉默下來，“這個我真的沒有想過。”

清和淺笑，“那麼你就要開始考慮了，寶寶快要顯懷了吧，既然選擇把她送到這個世上，就要在你能力範圍之內，讓她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的成長。”

安迪坐直身體，握住清和的手，“謝謝你，從來沒有人會給我講這些，我其實在家庭情感方面很缺失。”

清和反握住安迪，“愛情和結婚其實不矛盾的，拿我來說，我和老譚是在談戀愛，等到我們彼此都能百分之八十的包容彼此的生活時，我們會結婚。”

安迪假設的問：“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和老譚結婚了，發現老譚他不愛你了，或者他出軌了，你怎麼辦？”

清和拍拍安迪的手，“別說如果，這個問題我想過很多次，也拒絕老譚幾次。後來也是想透了才會答應老譚。”

清河轉頭看向窗外，來來的行人，又回頭看著桌子上的杯子，“不否認，我喜歡他，如果我們能堅持下去，基本會結婚。可是上海誘惑很大，他又是一個極具吸引力的人，不論是哪方面。不愛我了，很正常，出軌了，也不奇怪。”

“如果沒結婚之前，那就不會有未來了。如果結婚了，沒有孩子，那麼一定會離婚。如果有孩子，孩子不記事，我也會離婚，然後再找一個值得做我孩子父親的人結婚。如果我的孩子正處於人生的關鍵時期，他懂事的話，我會問他意見，他如果不懂事的話，我會選擇度過他人生這段時期在做離婚。”

安迪很贊賞，“你一直活的很通透。”

清和搖搖頭，“我願意結婚，走我生命中的一程，也不排斥離婚，一個人生活也沒問題。”

安迪問：“那老譚呢？你信任他嗎？”

清和回問“那包總嗎？你信任他嗎？”

安迪笑了，“一直不覺得你言辭犀利，看來是我錯了。”

清河淡然一笑，“說沒有信任是假，不然不會有這段關系的開始。全然信任也是假，你看，我都想好了退路。我說過，他若不離，我便不棄。下一句是，他若離去，後會無期。”

安迪點點頭，“我和你基本一樣，其實，試一試也無妨，最差的也不過於你所列舉的那些情況。”

“是啊！”

“我們聊些別的吧，前邊話題都挺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