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切都很正常,不對勁的是她。
她明明早知她與朱成鈞間的糾纏不妥,也下過幾回決心,卻遲遲落實不到行動上,只是糊塗拖延,她不忍,她縱容——她何嘗不是在害他!
朱成鈞從前不知道她是女兒身,把她當成男人喜歡,她還能抱有一天他會醒悟的指望,但他已經看穿了這個秘密,問題就只在她身上,她不願放棄自己屈從於他,又當斷不斷,長此下去,將會把兩個人拖成什麼樣的『亂』局?
她一輩子不成親,也要把他拖成一輩子的孤家寡人嗎?
對,他也許偏偏願意,但她怎麼能心安理得地覺得這對他是件好事。
“縣尊,您怎麼了?”
是一個當值的衙役,看她在這裡呆站許久了,忍不住走過來兩步出聲詢問。
展見星迴過神來,將聖旨捏緊了些,道:“……無事。”
這一棒來得太及時也太重了,她因此清醒得,十分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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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見星不再關注臨川與東鄉的動向,也將些許疑問埋去心底,她回到二堂,伏案用心寫了張選秀的告示,隔天便命衙役貼去縣衙八字牆上。
縣衙外常年會有些閒人關注各類告示,這個訊息很快擴散開來,漸漸擁了些人來圍看,聽那識字的人大聲將告示念出來,眾人不由議論紛紛。
總的來說,大家都是好奇,並不懼怕反感,一來因為告示寫得分明,符合條件的人家可自行前來報名參選,縣衙並不強行攤派,二來告示裡所寫要選妃的崇仁郡王來了有一年多了,沒侵擾過地方,建王府那麼大的事都安安靜靜的,本地人對他印象很好,要是家裡有適齡的女兒能中選,既是一家飛上枝頭,女兒嫁與他過的日子也不會差。
當即便有人蠢蠢欲動地走進縣衙找書辦去報名了。
只半天功夫,書辦就登記了十來戶,隨著這個訊息進一步擴散出去,可以想見來報名的人選定會更多。
展見星暫不去管,一邊埋頭處理其他公務,一邊在等。
等到午後,一個衙役連滾帶爬地進來報:“縣尊,縣尊,不好了,崇仁郡王忽然來了,在前面將報名的人都趕走了,名單也搶去撕了,桌子都踹倒了,好好生嚇人——!”
展見星擺手阻止了他,站了起來。
用不著他說了,她已經看見了“好生嚇人”的朱成鈞。
衙役順著她的目光一扭頭,瞬間像被卡住了脖子,失聲又飛快地躲出去了。
朱成鈞在堂外站著,暫時沒動。
他腦子裡是空的,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他聽見秋果震驚來報的時候,一路疾步走來的時候,看見牆上告示的時候,直到進入縣衙循人流看見書辦在登記的時候,他都還不肯完全相信。
他抱著一種負隅頑抗到可笑的念頭——也許這是個誤會。
直到此時,直到此地,他親眼看見了她,她穿著青袍,面孔白皙清逸,表情鎮定自若,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七品正印官形容,他所有的僥倖都滅失了。
他終於舉步,一步步走進去。
展見星撐住了沒有後退,隔著一張公案與他對峙。
“展見星,你原來這麼厭煩我?”朱成鈞開口。
展見星:“——”她深吸了一口氣,將胸間無形的塊壘硬壓了下去,才能出得了聲,“九爺,我奉聖旨行事。”
“我沒問你這個。”朱成鈞的眼神翻湧了一下,他在努力剋制,內裡如驚濤般的震怒以及絲絲縷縷的痛意。
那痛意不重,比怒氣淺多了,可是零零碎碎,無處不在,令得他忍不住又生出了煩躁來,有生以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複雜的情緒。
“我問你,是不是我的糾纏,早已令你厭煩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