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比記得更難過?”
“是的。我記得,就好像他還在,雖然不和我在一起。”展見星往地面比劃了一下,“可能在這底下。”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帶了溫柔的笑,因為這個想法確實讓她好過了不少,她讀聖賢書,並不篤信鬼神之說,但有時候給自己留點安慰,並不是件壞事。
朱成鈞望著她:“皇伯父也去這底下了嗎?”
展見星搖頭,指了指天:“皇上是真龍天子,和我爹不一樣,應該是去上面了。”
“哦。”朱成鈞仰起頭,對著屋頂發了會呆。
展見星遲疑一下,伸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九爺,生老病死,誰都逃不脫,世人早晚都有這一天。你還有先生,還有我,還有許異,還有秋果,許多人都關心著你,陪著你。”
朱成鈞喃喃道:“對,我還有你,你來陪我了。”
展見星試圖糾正:“九爺,還有先生,還有許異——”
她肩膀一沉,朱成鈞把腦袋歪了過來,整張臉抵上她的肩窩,她底下的話頓時便說不出來了。
她有點手足無措,只好僵硬地坐著——說實話,她不會勸人,陪著說說話還行,朱成鈞倘若哭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提著心感受了一刻,好在肩膀處仍是乾的,只有他頭髮上殘存的水氣侵染了過來,她慢慢放下心來。
“九爺,過去就好了,都會過去的。”展見星安慰著,這話語很貧瘠,但是她自己的經驗。
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熬著,等過去。
朱成鈞動了動,似乎從喉間出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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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又是一年春。
時光走過了一年半,邸報上年號從洪熙改成了元德,大同走馬上任了新知府、新知縣,從上至小都是劇變,但落實到每一個小民頭上,日子又似乎一切照常,不論龍廷上坐的是哪個皇帝,他們都得奔忙自己的生計,更關心田裡的青苗青了又黃。
對朱成錩來說,也沒什麼變化——他仍舊做著他的光頭宗室。
這就尷尬了。
倒也不是朱宣欽格外不給他這個堂兄面子,新帝登基,照例大赦天下,當初代王府就是這麼赦出來的,依正常程式,這會兒還他一個王位,似乎正在情理之中。
怪只怪朱成錩自己出了個昏招。
那一年他正在為李蔚之遮蔽的關鍵字的事頭疼,忽然聽見皇帝駕崩,如聞仙音,全身的勁都懈了下來,天子更迭之際,誰還有空理會一個小小縣令之死?
他這番推測沒錯,整個京城在嚴密又緊張的運轉之中,連御史都沒空來參他,而等到之後,之後自然也就算了,以畏罪自盡結案了事。
朱成錩千不合萬不合,在鬆懈忘形之後,為了討好朱宣欽,把好形象印到不相熟的朱宣欽心裡去,他上了書,誠懇地表示想進京為皇伯父奔喪哀悼。
態本身沒表錯,但表錯時間了。
內閣為什麼隱瞞皇帝喪訊一個多月不發?為了防漢王啊,漢王的封地可比在南京的太子離京更近。漢王是什麼?藩王宗室。
朱成錩呢?也是宗室。
不管他是不是像漢王一樣有反心,在這個時候表示要進京,大同本身又離京城那麼近,他這封書一上,都馬上挑起了朝廷猶在緊繃的心絃。
於是,他成功把自己的王位“黑”掉了。
於展見星來說,她暫時沒空理會那些了,料峭春風中,她和許異站在了縣學門口,等待著入場。
他們將邁上漫漫科舉征途的第一關,遮蔽的關鍵字關中的第一關:縣試。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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