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了。他不是無話可答,只是有點發呆。
這個臣子怎麼講話的?以他殿試裡的狂妄,當面滔滔不絕給他安上十大過諫他一個時辰他都不意外,但是居然問他為什麼欺負人——這是什麼幼稚的問法。小孩子吵架才說欺負不欺負。
而他偏偏無法否定,他就是欺負了錢氏與白氏,扯什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這個探花,年紀是太小了,看著大義凜然,裡頭還是一團稚氣。所以熱血上頭,大臣們都好言相勸勸不了只能罷休的事,他衝到最前頭來了。
皇帝的口氣不覺緩了下來:“展見星,你不懂,這世上有些事即便是朕也不能順心遂意——”
他見到展見星一雙眼清澈見底,一心把他望著,想起來聽到的回報裡他還未成親,恐怕只知道讀書,還沒空閒考慮婚姻,與他說男女之事,一來他不懂,二來君臣間說這個也是有些過了,便止住,轉而道:“朕也沒虧待錢氏,你既然見到了她,應當知道。她如今關著,等再過幾年,大郎長成了,朕可以放她出來走動走動。她雖不能正名,但一應供給,與宮妃並沒有什麼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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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皇帝不像再生氣的樣子,展見星忙道:“皇上,錢遮蔽的關鍵字不在乎錦衣玉食,只是母子連心,她焉能不想。她託臣懇求皇上,她什麼富貴榮華也不要,只求重進宮來,仍舊做一個小宮女,皇上若存有顧慮,她不見皇長子都使得,只求離皇長子近一些。錢遮蔽的關鍵字的家人都在京中,她為家人計,絕不會『亂』來,給皇上添煩惱的。”
皇帝聞言沉『吟』。
他當然不是喪心病狂之人,否則錢淑蘭早留不下命來。他對錢淑蘭沒有什麼感情,但人非草木,愧疚總存著一兩分,錢氏出於母子天『性』,只有此求,他不能不覺得觸動。
何況,不觸動也不行——皇帝又打量了一眼展見星,這件事已經被外臣知道了,年輕人意氣重,眼下還曉得保密,他真不同意,他幹出什麼又不好說了。
展見星補充道:“臣知道輕重,當然也會守口如瓶。”
皇帝還真不怎麼相信,道:“你知道輕重?那你知道錢氏回宮,『性』命難測嗎?”
展見星點頭:“臣知道,錢遮蔽的關鍵字也知道,錢遮蔽的關鍵字無畏,所以臣幫她。”
“錢氏無畏,那你想過你自己嗎?”皇帝問她,“朕點了你的探花,你原該直接入翰林院為編修,但你摻和進了朕的家事,不但翰林院,這京城你都留不下來了。”
展見星對此早有準備,皇上留下她這麼一個知道皇家秘密的人在左近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不但京城,京城附近她都呆不住,至少把她打發去千里之外。
她道:“臣想過,但是不論臣去哪裡,都是向皇上盡忠,為百姓做事,臣也無畏。”
這個探花,說她懂事,她敢接錢氏的求援,敢憤而在殿試答卷裡諷他,說她不懂事,她又能說出幾句很有分寸的話,難得的是還不存怨望,看上去是真心實意地做如是想。
皇上覺出幾分頭疼來,最麻煩的就是這種臣子,忠君是忠君,但同時有他自己的一套忠孝堅持,以這樣的標準要求自己,也要求君上,自己過不痛快,也不許君上過痛快了。
想治他,不是完全沒招,可是非常麻煩——皇帝此時也隱隱明白了,他的大臣們都是四書五經飽讀出來的,不可能看不穿展見星文字裡的隱喻,能把他的答卷夾在前十里送到他眼皮底下,就是存心的。
戳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展見星,可是他背後不知有多少隻推手,他不過是適逢其會被推上來了而已。
如果他把茬找得太過分了,一定會有人出來說話。
也說不定,他的臣子們就在等這個機會。
廢后是家事,外臣拗不過,那苛虐探花總是朝事了罷,有資格說話的人多了。
皇帝越想越是一腦門官司,最終一揮手:“算了,朕不跟你這個愣頭青多說了!你自己去找聞尚書,說朕的話,叫他給你挑個遠遠的地出去,最好別叫朕再看見你。”
展見星遲疑:“皇上,那錢遮蔽的關鍵字——?”
皇帝氣笑了——展見星的年紀與相貌真是佔了絕大便宜,她更像是誰家矯矯如玉的子侄,而不是正經嚴肅的官員,這要是個面如菜皮的迂官還在這跟他梗脖子,他直接就叫人拖出去了。
“怎麼,還想朕給你寫封字據?”
展見星終於頓首:“臣不敢,臣謝皇上仁心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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