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冥的這聲叫喚有著很明顯的情緒化，好像積壓在心裡的太多鬱氣和心結，都順著這一聲傾訴給卡戎。

卡戎抬起手原本想觸碰陸冥頭發的位置，轉而移到他的脊背，向安撫孩童一樣，溫柔地輕拍了幾下。

“你是能說話的，我聽到你的第二人格說話了，為什麼不能開口。”陸冥如紅曜石的眼眸幽幽地掃過卡戎被他拉扯開的鎖骨，看著雪花搖搖欲墜最終落在鎖骨窩裡，沉沉道，“為什麼要裝啞巴，我想聽你說話。”

卡戎有些束手無策地環抱著陸冥，又不敢抱太緊，怕勒到人。

他依舊沒有說話，萬千無法言說的複雜感情都淹沒在舌齒之間。

“我討厭雪。”

卡戎原本想抱著陸冥起身的動作嘎然而止，因為陸冥這句沒頭沒尾的開場白。

啞巴卡戎別的不行，當一個聽眾倒是很合格。

“唯一經歷過的一次大雪，是在我剛到一個陌生地方的時候，我以為我可以不用漂泊，有個安逸的地方可以安家了，然後有人打破了我可笑的妄想。”陸冥說得很輕很淡。

他的聲線是很幹淨清澈，是非常適合說故事的嗓音。

至少卡戎聽入了迷，下意識地拂去落在陸冥發肩上的落雪。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雪，而我原本生存的地方，十分炎熱酷暑，偶爾下一次雨都顯得彌足珍貴，我很怕熱，因此換了新家的時候，我見到了皚皚白雪，這種泛著涼意的雪對我有著很大的吸引力。”陸冥探出纖長白皙的手，展開接住一片雪，雙手輕輕地合攏，“幹淨透白的雪花很美啊……”

“可是白色也是最容易弄髒的顏色。”

陸冥眼裡的光在慢慢變得黯淡，有一種深陷漩渦的無望感。

“他們脫掉我的衣服，推我進入雪坑裡，用揉成的雪球一顆一顆砸在我光裸的身上。”

“我傷口處流淌出的血把那些純白的雪融化弄髒了，而雪坑又深又窄，我爬不上去，被困了整整七天，餓了渴了只能吃混著自己血液的冰雪……”

“卡戎，放鬆一點，你弄疼我了。”陸冥難受地掙脫了一下，不滿地掐了一下突然用力抱緊自己的人，“都過去了，畢竟那是我的宿命。”

卡戎依舊這麼抱著陸冥坐起來，讓懷裡的人坐在他的腿上，兩個人相處的這一會兒，已是滿頭白雪，雖然卡戎這個副本的設定就是白發，但是這樣看去還是被雪淹沒了一樣。

卡戎忽然抬起手遮住陸冥的眼睛，另一隻手在地上寫著字。

“你，在幹什麼？”陸冥雖然好奇，但是還是配合的一動不動，乖順地窩在卡戎的懷裡，汲取對方的體溫。

卡戎寫完了，才松開陸冥，將他放開在祭臺的臺階上，在鐘聲響起時轉身離開。

陸冥眨了眨眼睛，等適應了之後，卡戎已經跑沒影兒了，鬱悶地嘀咕，“又不是灰姑娘，怎麼一聽鐘聲就跑……”

然而在他低下頭看到卡戎留下的那行字時，眼中有淚光閃爍，一瞬間歸於沉寂。

陸冥坐在臺階上，抱著膝蓋出神地看著那行字。

卡戎寫的是：你和雪一樣幹淨美好，髒的是他們，而你所受的那些苦難和不堪，最終都會變成花，結出甜美的果實，任你享用或者供你欣賞它腐爛的模樣。

他低低地笑著，用腳將那些字擦掉，於風雪中，尋了一個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