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文索性掰開了跟她講:“媽,我爸成分壞了,不跟他劃清界限,我和弟弟們這輩子都得被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來做人。”
劉紅珍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對啊,她怎麼忘了這一茬,當即拍著大腿喝罵起許向國來。
眼見她這會兒都沒抓到重點,許家文忍不住暴躁地吼了一句:“罵人,罵人,除了罵人,你能做點其他事嗎?”當時要不是她不管不顧的叫罵,後面的事就不會發生。
劉紅珍瞪圓了眼睛驚恐地看著許家文,像是嚇到了。
“對不起,媽我,”許家文捂著臉哽咽:“媽,你不知道我最近過的是什麼日子,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他們叫我勞改犯的兒子。他們把我的書撕了,還在在我被窩裡撒尿……”許家文真真假假的說起來,邊說邊流淚。
劉紅珍一顆心都抽痛起來,抱著許家文放聲大哭:“阿文啊,媽對不起你啊,都是我和你爸害了你啊,我們對不起你啊!”
母子倆抱頭大哭。
哭了半響,劉紅珍才收住眼淚,神情變得堅定異常:“阿文,媽這就找你爸離婚去,你們再宣佈和他斷絕父子關系。”鬧革命那會兒不都這樣的,黑五類家庭的孩子宣佈和家裡斷絕關系,境遇就會好很多。
許家文動容地看著劉紅珍,滿眼的濡慕和感動。
望著兒子的眼神,劉紅珍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看守所裡,一身囚服,滿眼血絲憔悴不堪的許向國直勾勾地盯著劉紅珍。
劉紅珍本能的感到害怕,可想起兒子,她又不覺得怕了。
“阿文讓你來跟我離婚的。”許向國用了陳述的語氣。
劉紅珍愕然,馬上又搖頭:“不是,是我自己想離婚,”說著說著來了氣:“你不是沒出事前就想和我離婚。怎麼,現在出了事就不想離了,想讓我等你,呸,不要臉的東西。”
罵完之後,只覺得身心舒坦,每回許向國打她,她都想破口大罵,可她不敢。今天她終於這麼做了一回,那種感覺無法形容的痛快。
劉紅珍還想再罵兩句,冷不防對上許向國陰測測的視線,登時打了一個寒噤,再也不敢出聲。
許向國嗤笑一聲,垂眼看著手上的手銬。許家文,還真是他最喜歡的兒子,眼裡不由自主地浮起悲哀和自嘲。
上午,許向黨周翠翠帶著許老頭和孫秀花來看他,他聲淚俱下,只為了讓他們心軟,願意多多照顧幾個孩子,尤其是許家文。
現在想想還真是諷刺。
“我同意。”
“算,算你還有點良心。”劉紅珍舌頭大了下。
“除了離婚就沒別的事了?”
劉紅珍眼神閃爍了下,忍不住的心虛害怕,可還是硬著頭皮掏出紙筆:“這是脫離父子關系的申明,你簽個字,就當是你為兒子們做的最後一點好事了。”
許向國眼神落在那張紙上,目光裡毫無溫度,整張臉也是冷的,還真給猜準了。
他拿起筆,微微抖了下,很快又鎮定下來,刷刷簽下名字。
劉紅珍睜大了眼,彷佛不敢相信他這麼輕易就同意了,愣了一瞬才趕緊寶貝似的把紙拿了回來。
目的達到後,劉紅珍突然有點兒不忍心了,好歹十幾年的夫妻,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許向國:“你好好接受改造吧。”
許向國垂著眼盯著手銬,滿臉的麻木。
看守所對於離婚這種事早就見慣不慣,確認夫妻雙方都同意之後,就給開了條子說明情況,劉紅珍拿著條子就能去離婚。
“媽,我爸同意了嗎?”焦躁不安等在看守所外的許家文迎上去,見劉紅珍神情蕭瑟,不由白了臉:“他沒答應?”
“沒有。”劉紅珍趕緊搖頭,把條子和斷絕關系的申明都交給許家文,這申明是她拿錢請別人幫忙寫的。
許家文快速看了一遍,臉色回暖,整個人都放鬆不少。
望著他臉上淡淡的喜悅,劉紅珍怔住了。
“媽,你怎麼了?”許家文詫異地看著出身的劉紅珍。
“啊,”劉紅珍幹巴巴一笑:“沒事,我沒事。”
許家文不疑有他,接著道:“媽,回去後,您就照我教的和爺奶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