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公主要替臣做媒?臣雖然是司禮監掌印,但到底是個沒齊全的,有哪家姑娘願意跟我?不是白白作踐自己麼。”
她聽見他這麼說自己,心裡隱隱愧疚起來,她問這句話其實是有私心的,他若是拿了她的珠子,必然會閃爍其詞同她斡旋。可是她總也猜不到他心裡在想什麼,她給他下降頭,他卻順杆兒往上爬,這下倒好,該輪到她犯難了。
她著急的替他辯解,鼓著腮幫子道:“我以前看過一個話本子,太監也能還陽,照樣娶妻生子,像您這樣的,若是還起陽來,外頭那些個五大三粗的,一百個也比不上您,到時候姑娘還不一個一個排隊巴著你。”
話本子?還陽?哪裡的話本裡頭會講這些個,她成天到底看的什麼書!
他長長的哦了一聲,似乎對她講的很上心,來興趣問她:“公主還有心替臣想這些,臣真是死也值了!”
真是不能誇,三兩句就露了本性。不過這樣的話聽在心裡頭倒是很受用,她沒見識過他的為人,至少待她是說得過去的,衛辭開了話匣子,吶吶道:“話本裡的那些方子也不知是真是假,橫豎也不是空xue來風,廠臣手底下的能人不是多麼?多派些出去打聽打聽便是。”
話越說越糊塗了,此刻她心裡只一門心思為他著想,沒想過此外的那些風險。這種事是能夠大肆宣揚出去的麼,若真是還了陽,還怎麼能待在宮裡,估計腦袋也搬家了。
陸淵沒戳破她話裡的漏洞,訕訕笑道:“當太監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吃穿不愁。臣進宮以前,可是連飯也吃不飽呢,哪裡還有心思想別的。宮裡頭沉浮這麼多年,見識的還少麼,大難臨頭各自飛,到了掉腦袋的關頭,誰還顧得了誰呢!”
她順著他的話細細想下去,似乎也是那麼回事。若不是極其信任的人,他又敢把誰放在枕邊,像他這樣的人,心裡多疑似乎是家常便飯的事。
“廠臣和貴妃之間……”她訕訕抬眼覷他臉色,這件事她擱在心裡很久了,她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那樣的。
果然見他一愣,第一次在貞順門那兒的時候,他就差一點為了這件事掐死她,可若不是空xue來風,他為什麼要怒意重重對著她。
他依舊調轉視線看前方,淡淡道:“公主真想知道麼?”
這是他頭一回跟人講這件事,有些事情埋在心裡久了總會累的,他也想找個人傾訴,索性這會子船艙後面沒有人,番子護衛都被他掉到前頭去了,不管他說什麼也不礙事。
他拉著她的坐在門檻子上,背後是她的船艙,病嬌早就睡死過去,在門簾子外邊都聽見她如雷的打呼聲。
他右手捧住她的頭,往自己肩上帶,垂眼道:“臣不想別人聽見,只說給公主一個人聽。”說著又往他懷裡帶了帶。
歇了良久,才聽他道:“臣是十三歲進的宮,那會家裡窮,連吃飯都吃不上,我爹是個賭徒,欠了一屁股的債,就把我賣給一個老太監,所以進宮倒是不費什麼勁。可巧臣也能幹,不怕吃苦,從直殿監打掃各殿及廊廡,再到惜薪司,各個宮殿內的炭火都是臣送的,什麼銀骨炭、紅羅炭,臣瞧一眼就知道要送往哪個宮。有些時候,入了夜還需要守夜打更,稍出些差錯就要掉腦袋。有一回,送往柔儀殿的紅羅炭入夜著了火,明明是小太監偷懶,非要賴在臣的頭上,臣替他深深受了二十杖,卻也因禍得福,臣一躍成了柔儀殿的掌事太監,宮裡頭誰不巴承柔儀殿,皇上寵信貴妃,臣索性就順杆兒爬,漸漸進了司禮監,接管東廠,用了十一年。當初那個誣陷臣的小太監,後來被拖進東廠,受杖刑活活打死。”
十一年的遭遇,他輕描淡寫就帶過去了,進了柔儀殿是他最大的造化,在柔儀殿裡頭,就算是順杆兒爬那也是需要人背後撐腰的,除了貴妃怕也是沒人有這個能力了。
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誰對他有恩,誰在背後給他下絆子,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公主切記,這是臣與您的秘密,千萬不要叫第三個人知道了,臣的秘密從來不輕易給人,出賣臣的人下場擺在那裡。”
衛辭一震,他的手段她自然見識過,可是這樣一個有戒心的人,為什麼要告訴她?
她有些涼意,往他耳邊蹭了蹭,輕聲問他:“廠臣為什麼同我說這些?”
溫熱的氣息噴進他的耳蝸裡,細細癢癢的,半晌他才道:“因為臣相信公主,公主一定不會出賣臣,你說對麼?”
她沒有立即點頭,堵在喉嚨口的話沒敢說出來,她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錯覺,可到底失去的是米還是什麼,她好像說不出來,她還在盤算著那些書信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截的,她沒敢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