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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番外(三)

從建安到郢都八百裡加急,訊息不出兩日就傳到了京中,歷來瘟疫的事最棘手,撥款下去一層褪一層,到了底下根本所剩無幾。

奉天殿裡雷霆大怒,底下回稟的官員大氣不敢出,一個個養的肥膘肉圓,這會兒跟他來說底下百姓連飯都吃不飽了,這回瘟疫出在江南水鄉,是整個大郢最富庶的地帶,若是連江南也這樣,那他還拿什麼養活整個天下?

越想越窩火,一腳踹在心窩上,恨道:“別以為朕不知道底下什麼情況,朕在建安多少年,一個個幹的勾當朕的心裡明鏡似的!國基未穩,朕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如今南方瘟疫盛行,你們竟敢將心思打到這上面來,簡直膽大包天!”

底下跪著的人忙將頭壓得更低,渾身打起擺子來,以往都是司馬翊掌的權,從來不過問底下這些事,如今換了人,這燕惟如和司馬翊可不一樣,論起手段狠厲來,堪比前朝的東廠廠公。

“戶部撥下去的銀兩一分不差送下去,分外的俸銀朕會專人配給,另外……”他頓了一下,轉身朝孫啟壽道:“金陵是大郢最重要的樞紐,佈政、按察兩司多派人盯著些,將難民安頓好,藥材糧食全都要到位。”

孫啟壽掩手頷首道是,皇上的心思他也瞭解些,三年前衛辭公主離開就去了南京,雖然陛下嘴上從來沒提過,可他如今成了司禮監的掌印,宮裡的訊息聽了也不少,陛下曾經偷偷派人去過南京,飛鴿傳書了有小半個月,之後就再也沒有留意過。

如今南京出了瘟疫,陛下心裡頭自然放不下,後宮三年也再未立過皇後,妃嬪也都是先前從燕王府裡出來的,皇上這樣痴情,放在旁人身上也許是段佳話,可在帝王家,這深情偏偏是最要不得的。

秋雨下一場涼一場,衛辭醒來的時候覺得周遭像灌了冷風似的,抬手去尋人,二得掛在床邊,她立馬驚得起身,拉住他喊道:“二得,你怎麼樣了?”

他像是睡死了過去,沒有回答她,他臉色很不好,連嘴唇都是煞白的。她將他撈起來,心頭悸悸地沒了主張,手探上他的額頭,有些發燙,駭得連忙驚叫道:“二得,二得你快起來!”

都說瘟疫都是從發熱開始的,漸漸敖幹了人氣,救也救不回來。

她心裡發慌,手腳都不聽使喚,天氣涼,她只覺從心口到腳底都是涼的,她只期盼著不要是瘟疫,千萬不要是瘟疫。

將他抱在懷裡,顫畏地低下頭親了親他的臉頰,火熱的觸感讓她心慌。

忽然想起什麼來,忙靸著鞋到院外端了一盆冷水來,手顫巍巍的發抖,擰著帕子一遍遍替他擦著身子,爐子裡生起火,添了一把艾草,整個屋子都燃著艾草的味道。

艾草對於瘟疫有預防作用,起先因為外頭有言傳,所以為了以防萬一,衛辭就買了一些放在家裡備用。外頭依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連帶著屋內都有點潮濕,混著艾草的煙氣,直讓人想咳嗽。

城中此刻亂作一團,她想出去找個郎中,可二得一個人躺在這兒她又不放心,何況她連郎中在哪兒都不知道。

她覺得胸口有些悶,簡直要讓人透不過氣來,跪坐在腳踏上,手裡攥住二得的手,他手心和腳心都冰涼,衛辭便烤著手替他一遍遍的搓著,打著涼帕子放在額頭上捂著,一會摸他的額頭,一會親親他的手,放在嘴邊呢喃道:“二得,你聽得見我說話麼?”

見他不動,衛辭有些心酸,胸口發緊朝著他胸前拱了拱,將整個人縮排他的懷裡,趴在他耳邊輕聲喊著,“二得,我有些害怕。”她臉上抹的烏漆嘛黑,是剛剛燒艾草留下的,一股腦兒全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以前都是他照顧她,不管什麼都替她準備好一切,她心情不好,難受的時候總覺得趴在二得的懷裡,只要二得安慰安慰她就能夠緩過來,可如今她的支撐柱倒下了,她瞬間覺得沒了依靠,覺得惶惑無助,沒有二得在身邊,渾身心都透著害怕。

腦子裡昏昏沉沉,也不知哭了多久,什麼想頭都不敢往下想,替他忙活了一天,可依舊沒有轉醒的意思。迷糊間,她守了他很久,後來眼皮漸漸沉重,施施然睡過去了。

做夢夢見二得離她越來越遠,遠到她看也看不見,她伸出手要抱他,突然一片迷霧刮過來,腳底下失了重,掉進一片池塘裡,河水漫過她的鼻腔,她覺得她喘不上氣來了。

迷糊間猛地咳嗽了一聲,身旁人摟了摟她,著急問:“衛辭,衛辭,你怎麼了?”

她睜著大眼怔怔望他,嚥了下喉頭,半晌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二得,她軟糯了下,喊道:“二得……我做了個夢,夢見我掉進水裡了,我還夢見你不要我,我叫你也不回頭,嚇死我了!”她一頭紮進他的話懷裡嚎啕著,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整張臉花貓一樣。

恍然間,是一隻驚容失色的花貓。

他沒有遲疑,抬手覆上她的臉頰,替她抹眼淚,虛弱地輕笑道:“只是個噩夢罷了,夢都和現境是反的,你夢到我不要你,那我一定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你不要怕,有我在你身邊,只要你還在世上,我絕不先走,不怕不怕。”他捋了捋她的發絲,聽她在他懷裡抽噎,他知道她嚇壞了,寬大的房間沒有人來幫她,只有她自己,常日裡總要依靠人的人,突然間沒了依靠,她有多麼無助,他可以感受到。

寂靜的深夜裡,屋簷外水聲滴答,她窩在他懷裡嗚咽,聲音長遠一直飄向遠方,靜靜感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他不放手,哪怕是天來收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