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宇踩過滿地青銅碎屑時，那些碎片突然發出嬰兒啜泣般的嗡鳴。他頸後的胎記燙得像是有人往領口塞了塊燒紅的炭，混沌火在丹田裡縮成團戰戰兢兢的毛球——這鬼地方連他的本命丹火都能嚇蔫巴了。"老楚你聞見沒？"他屈指彈了彈正在碳化的工作證殘片，焦黑碎屑簌簌掉落時飄出糖醋排骨混著鐵鏽的怪味，"上回在丹房炸爐都沒這麼邪性。"楚風拎著半截斷劍撥開酸漿果藤蔓，突然被藤蔓噴出的墨綠汁液濺了滿手。
他甩著手怪叫："段哥你管這叫邪性？上次你拿避雷針引天火煉淬體丹，整個山頭渡劫的烏鴉..."話沒說完就被段宇捂住了嘴。兩人頭頂盤旋的青銅蛆蟲突然齊刷刷調轉方向，複眼裡映出垃圾山最高處那個滲血的糖醋醬指印。段宇摸出塊蜜餞塞進嘴裡，甜味混著混沌火的焦香在舌尖炸開時，終於看清血珠滾落的軌跡竟與三日前炸爐時飛濺的藥渣完全重合。"這不是篩選。"他吐出果核，核仁在半空燃起幽藍火苗，"是有人拿咱們當藥引子在熬高湯呢。"煉丹傳承之力突然在經脈裡沸騰，段宇耳畔響起金石相擊的錚鳴。
他猛地拽著楚風撲向右側，原先站立的地面驟然翻起，露出底下蠕動的青銅臟器。那些臟器表面佈滿符咒，隨著脈搏跳動噴出暗紫色毒霧。靈婉留下的翡翠結界突然發出脆響，段宇後頸一涼，碧血蝶冰涼的翅膀拂過胎記。他鬼使神差地摸出昨天煉廢的養魂丹，丹藥剛接觸毒霧就膨脹成半透明的琥珀，將撲來的青銅蛆蟲盡數封存。"走！"段宇拽著楚風躍上翻轉的酸漿果攤位，丹爐形狀的暗門咬住他靴跟的瞬間，身後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混沌火順著褲管竄上來，在腳尖凝成朵顫巍巍的青蓮。迷霧是從第七個垃圾堆後面漫出來的。
段宇數著地上焦黑的養魂丹殘渣，突然發現每顆殘渣都精確對應他昨日炸爐時崩飛的方位。楚風正用斷劍戳著試圖纏上腳踝的青銅鎖鏈，鏈環斷開時濺起的火花竟在空中拼出"問心"二字。"段哥，這霧看著像你上回煮壞的醒神湯..."楚風話音未落就被段宇按著腦袋蹲下，三枚鎮魂符擦著髮梢釘入霧牆，符紙燃燒的焦糊味裡混著桂花釀的香氣。段宇瞳孔驟縮。這味道和三個月前偷喝的掌門秘釀分毫不差，但當日他們明明用幻形符偽裝成了掃灑弟子。
混沌火突然在掌心爆開，灼痛感讓他清醒了幾分——霧氣在篡改記憶！無數畫面開始撕扯神識。他看到自己第一次煉丹炸爐時飛濺的藥渣，那些焦黑碎屑此刻正在空中重組，化作外門弟子們譏笑的臉；掌心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低頭竟是母親失蹤那日塞給他的半塊槐花糕，可糕體正在滲出暗紅的血珠..."你連丹火都控不住。"記憶中執法長老的呵斥突然變成重疊的耳語，霧氣凝成蒼白手臂攥住他的腳踝。段宇踉蹌著撞上鏽蝕的貨架，幾瓶過期酸梅湯砸碎在肩頭，飛濺的玻璃渣居然在面板上烙出丹鼎宗禁地的星圖。
煉丹傳承突然在識海炸開萬千金針，段宇疼得單膝跪地。混沌火發狠似的啃噬起侵入經脈的霧瘴，他咬牙摸出顆酸漿果塞進嘴裡，酸澀汁液混著血水嚥下時，終於看清霧氣深處浮動的青銅羅盤——那分明是他築基失敗那日，在煉器房親手熔掉的測靈儀！"去你大爺的幻象！"段宇突然扯開衣襟，混沌火順著胸膛竄上脖頸，將胎記灼燒得通紅。他抓起把還在蠕動的青銅碎屑按在傷口上，金屬與血肉融合的劇痛反而讓靈臺清明起來，"老楚！東南巽位，震三兌七！"楚風掄圓斷劍劈開霧牆的瞬間，段宇指尖迸發的混沌火精準擊中羅盤中央的陰陽魚。碎裂的青銅片暴雨般傾瀉而下，每片都映出他七竅流血卻咧著嘴笑的倒影。傳承之力終於衝破桎梏，在周身燃起青金交錯的烈焰，將最後一絲霧瘴燒成飄散的金粉。"段哥你..."楚風突然噤聲。
焚燒殆盡的霧氣灰燼落地成字，蜿蜒的血色小篆正是段宇母親常哼的童謠。而在他們身後，被混沌火燒穿的霧牆缺口處，初代掌門沾著糖醋醬的血手印正在地磚上緩緩遊動，拖出的痕跡與段宇昨日繪製的丹方分毫不差。段宇抹了把鼻血，突然笑出聲。他頸後胎記不知何時浮現出半枚鎮魂符紋路，與垃圾山頂滲血的手印遙相呼應。混沌火順著指尖流向地面，將血色軌跡燒成泛著金邊的通路，直指迷霧盡頭微微震顫的青銅巨門。"走了老楚。"段宇彈了下楚風腰間晃盪的玉墜，墜子裡封存的玄冰突然騰起幽藍火焰，
"再磨蹭，掌門私藏的百年陳醋該被..."腳下地面毫無徵兆地塌陷，黑暗深處傳來鎖鏈繃緊的脆響。段宇反手甩出的鎮魂符懸在半空劇烈抖動，符紙燃燒的火光裡，隱約照出個比夜色更濃重的輪廓正從地脈深處緩緩升起。混沌火凝成的青蓮堪堪托住兩人下墜的身形，段宇後頸胎記突然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黑暗深處爆發的鎖鏈轟鳴震得貨架上鏽蝕的罐頭叮噹亂跳，過期三十年的糖水黃桃汁液飛濺，竟在半空凝成密密麻麻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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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哥！"楚風掄圓斷劍劈開符咒雨，劍刃颳起的火星子突然被某種力量定格成燃燒的篆字——"擅窺天機者，誅！"段宇舌尖還泛著酸漿果的澀味，丹田裡的混沌火突然發了瘋似的往喉頭竄。他下意識張嘴，噴出的卻不是丹火，而是三個月前在丹鼎宗禁地偷吃的糖醋里脊。醬汁淋漓的肉塊撞上符咒，炸開的油星子把楚風佩玉上的玄冰紋燒成了焦糖色。"真夠味兒。"段宇抹了把嘴角，發現吐出來的糖醋汁正在地面勾勒星圖，"老楚你左後方三步，踩那個糖醋勾芡的..."話音未落，黑暗裡伸出的青銅巨掌轟然拍碎星圖。裹著瀝青狀粘液的怪物從地脈裂縫擠出來時，段宇看清它胸口嵌著的正是外門考核時被自己煉炸的測靈碑。那些皸裂的碑文此刻流淌著猩紅液體，拼湊成他此生聽過的所有惡毒嘲諷。"螻蟻也配煉丹？"
怪物的聲線像是把十八個執法長老的呵斥絞碎了灌進破風箱，青銅指節捏得嘎吱作響，"你炸爐的焦臭味燻醒了不該醒的東西。"段宇突然笑出聲。他摸出顆養魂丹當彈珠打著玩，丹藥撞擊青銅巨掌迸發的火星，竟將怪物腕甲上陰刻的"廢"字燒成了"翡"字。混沌火順著褲線爬上脊樑，在胎記位置凝成個齜牙咧嘴的火麒麟紋身。"您老半夜趴丹房窗戶偷師的時候，"段宇突然旋身避開橫掃而來的青銅鎖鏈，順勢將養魂丹彈進鎖鏈孔洞，"沒聞見我在丹爐里加了臭豆腐滷水？"丹藥在鎖鏈內部炸開的瞬間，楚風掄著斷劍劈開了飛濺的青銅碎片。那些碎屑落地即燃，幽藍火焰中浮起數百個正在煉丹的段宇虛影——正是他這三年來所有炸爐的珍貴記錄。怪物發出砂紙磨鐵鍋的冷笑，胸口的測靈碑突然射出暗紅光柱。段宇嗅到光柱裡混著自己築基失敗那日的血味，混沌火應激般凝成龜甲紋路護住心脈。他倒退七步撞翻三個醃菜罈子，腐臭的酸汁淋在腳面，竟燒穿地面露出底下沸騰的青銅熔漿。"段哥接住！"楚風甩來的斷劍突然延展成青銅秤桿，段宇福至心靈地摸出儲物袋裡所有煉廢的丹藥。秤盤接住丹藥的瞬間，混沌火順著秤星燒出璀璨星河，竟將暗紅光柱折射成七彩丹霞。
怪物被丹霞灼傷的面板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蠕動的青銅血管。段宇趁機咬破舌尖，混著混沌火的精血噴在秤砣上。那坨鏽跡斑斑的青銅突然睜開佈滿血絲的眼球，瞳孔裡映出怪物後頸若隱若現的硃砂痣——正是三日前炸爐時崩進通風口的殘渣位置！"老楚！"段宇甩出秤砣砸向硃砂痣的瞬間，楚風已經踩著翻倒的酸菜缸躍至半空。斷劍裹著醃菜汁捅進怪物耳洞，飛濺的青銅碎屑裡突然迸發出糖醋蒜的辛辣味——正是段宇母親失蹤前常做的拿手菜。怪物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周身青銅甲片暴雨般激射而出。段宇拽著楚風滾進醃菜缸，混沌火將陶土燒成琉璃罩的剎那，他看見那些甲片上的符咒正在重組，拼出的丹方赫然是自己昨夜夢中胡亂塗鴉的廢稿。"原來是你啊。"段宇突然咧嘴笑了，他脖頸上的火麒麟紋身突然活過來，叼著琉璃罩撞向怪物心口。測靈碑裂開的縫隙裡湧出糖漿狀物質，段宇嗅到其中混雜著靈婉髮間的茉莉香——那分明是昨日她幫忙試藥時沾上的殘香！混沌火順著茉莉香氣燒進碑文裂縫，怪物僵直的瞬間，段宇摸出顆酸到倒牙的話梅糖塞進它獠牙縫隙。糖塊遇血即溶，將腥臭的咆哮堵成嗚咽。楚風的斷劍此刻已捅進硃砂痣三寸，醃菜汁混合青銅熔漿，在怪物脊柱上蝕刻出完整的《醒神湯配方》。"該醒的是你！"段宇並指如刀捅進自己丹田，拽出團顫抖的混沌火按進怪物眼眶。火焰順著青銅血管燒遍全身時，他聽見無數丹爐炸裂的聲響在怪物體內共鳴——那都是他三百六十五次失敗積累的暴烈能量。怪物崩解成青銅雨落的瞬間，段宇突然伸手撈住片正在氣化的甲片。甲片上的丹方殘紋觸碰到他掌心血痕，竟化作只碧色蝴蝶落在胎記上。靈婉的聲音突然在耳畔輕笑："呆子，我的翡翠結界可擋不住千年陳醋味。"楚風正用斷劍扒拉著滿地青銅殘渣，突然被某個反光的物件晃了眼。
段宇湊近時，發現那是塊裹著糖霜的青銅鏡碎片，鏡中倒映出的卻不是他們此刻的狼狽模樣——畫面裡初代掌門正蘸著糖醋醬，在丹方卷軸上按下血手印。混沌火突然自發凝成毛筆，段宇鬼使神差地在虛空勾畫昨日失敗的丹方。最後一筆落下時，燃燒的軌跡竟與鏡中血手印完美重合。青銅殘渣應聲飛起，在空中拼成佈滿銅鏽的巨門，門縫裡滲出的霧氣泛著糖色光澤。"段哥，這門上的銅綠..."楚風用劍尖挑起片蠕動的綠鏽，"聞著像你上個月煉廢的醒酒丸。"段宇頸後胎記突然發燙，碧血蝶振翅撲向門扉。在翅膀觸碰到銅鏽的瞬間，整座垃圾山的地下傳來數以萬計丹爐同時炸裂的轟鳴。門縫溢位的糖霧突然具象成他修煉以來所有炸燬的丹爐，那些焦黑的爐體正拼湊成旋轉的星圖。"走了老楚。"段宇摸出顆話梅糖拋進嘴裡，酸得眯起眼睛，"等把這鬼地方摸透了，我請你喝用掌門陳醋泡的..."靴底碾碎青銅鏡碎片的脆響中，少年佈滿細碎傷口的掌心按在了門扉上。
門縫溢位的氣流掀起他燒焦的衣襬，露出腰間暗袋裡某顆正在龜裂的養魂丹——那裂紋走勢，竟與門扉上的星圖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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