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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武與神 第五節 武

第二天木落穿著鎧甲,揹著長劍,開始了長跑,第一次身上揹負著這樣的重量去跑步,更像是緩慢的氣喘吁吁的跋涉,一百斤的重量是不變的,而人的體力是一直下降的,這些鐵疙瘩就越來越沉重,慢慢從造成困擾升級到無法忍受,這時的木落滿身大汗,步履蹣跚,眼睛裡進了汗水,赤腳在甲板上留下汗跡。身體上的鍛鍊已經達到了效果,但是精神上的磨礪才剛剛開始。

我常常困擾於一個人是如何擁有鋼鐵般的意志的,又為什麼用鋼鐵來形容這種意志。而且每次在我希望自己擁有這種意志的時候,都是我決定違反自己此刻最想要最能享受到的東西而去追求一些存在於想象之中的東西的時候。活在當下與展望未來,是這樣的矛盾,為了我想象的未來,我必須有鋼鐵般的意志去捨棄此刻擁有的東西,並且未來永遠是一場賭博。人的習性總是想要享受此刻的,但是隻有“賭博”才能超越此刻的自己,我時常這樣告誡自己,但是我依然沒有真正做到過持之以恆,而能些片刻的剛強後,我也從未在“賭博”中受到幸運的青睞。我想很多如我這樣的人,就此沉寂下去,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享受著從現在開始到生命結束時都遵循一個圓圈的生活,除非有重大的轉折,否則生活和未來已經是可以預料到的事情。安居樂業者可能就此幸福,所有的苦難和嫉妒,在自我保護的身體機能下,像網民的記憶一樣不超過七天,甚至當生命面臨終結時,往往連遺憾都“保護”掉了。他們也會像夏天下雨前的游魚,“氣壓和升高的溫度”讓他們暫時在水中無法呼吸,只能探出水面吸氧。我曾在幼小時目睹這一幕,就像生活不堪重負時的吶喊。

這些吶喊同樣在此刻響徹在木落的腦海,身體已經被壓至佝僂,眼睛在汗水的刺激中又模糊又痠痛,每邁出一步都能聽見關節和心臟打出的收兵鼓,舌頭已經癱瘓在下顎和牙齒上,在身體上的痠痛無時無刻不在任何一個地方刺激自己的同時,這具身體彷彿又不是自己的。是什麼還在堅持著他跑下去?是因為鉅變在生死離別間倉促打造出的鋼鐵意志,還是出自於生死離別無計可施中的絕望吶喊?也許是二者都有,但是這兩者所佔的比重顯而易見。在木落的腦海中,他一邊發出“我要死了,我不行了,我要癱瘓了,我邁不開下一步了!”這樣的聲音,一邊在他眼前始終有一個身影在奔跑,這個身影大部分時間都是若拉,偶爾會化作比爾,父親,母親,或者他自己。這個身影也是越跑越吃力,越來越緩慢,不知道過了多漫長的時間,卻始終沒有停下來,甚至,在最後,就在木落將要跑完今天的額定目標時,那身影抬起頭,發出怪叫,一股燥熱的血流湧上頭腦,收兵鼓變成了將軍令,巨大的力量從空虛的四肢上憑空般的冒了出來,這最後一段路程,木落學著人影那樣,大步流星,甚至一蹦一跳的到達了終點。

木落癱倒在地上,像狗那樣喘氣,他甚至恨不得將一切空氣都吸進劇烈鎮痛的肺裡,好讓那狂熱中的熔岩血液冷卻下來。

“站起來!木落,站起來,剛運動完不能這樣倒下,站起來,把鎧甲和長劍放在地下,緩慢的走走。”特布里奇·達特坐在椅子上,手裡有著一個水囊。

“水,給我水。”

“我不是在像可憐死狗一樣可憐你,我是在命令你,木落·博特,你現在把鎧甲和長劍放在地上,站起來走十圈,走完之後,我會考慮要不要給你喝水。”特布里奇·達特語氣嚴厲起來,木落這才強忍著痛苦,將身上的鎧甲和長劍放下,脫下這沉重的外殼,木落感覺好受很多,身體更是從未有過的輕快起來,有種漂浮在半空中而不是在船上腳踩在甲板上的感覺。他自然知道特布里奇·達特是為自己好,所以木落用特布里奇·達特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把臉後繞著船開始走,他用力挺直了背,晃眼一看船外,在離得很遠的地方,有一些無人的小島,這些小島上的植物很多都是自己沒見過的了。

船已經走了多少天了?四月七號還恍若是昨天。

“木落,你知道武安人,也知道武安人尚武,來來往往的航船上,那些最險惡的航線,那些去最難到達的目的地的船隻上,總是可以看到一小撮武安人的身影,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他們能打。”

“你總是疲於思考,這樣不好木落,你不是野獸,沒有那樣天生就在鍛鍊的戰鬥直覺,你是個人,就得動用起自己的大腦,沒有了大腦,人憑什麼從永夜中脫穎而出呢?木落。武安人對武這個字有著我頗為認同的解釋,武是合理的運用身體,武也是有條理的野蠻,他們憧憬的那些掌握武的人,沒有一個是你想象之中的那種野蠻大猩猩,論身體的強度,人類莫說是那些本就站在永夜巔峰的巨獸,就是那些近親,都遠遠比不上,我這麼說沒有歧視那些海人的意思,他們的確是天生就有著我們拼命鍛鍊很多年才擁有的身體,他們也比我們更適應惡劣的永夜,他們還能在水中自由的生存,但是他們就算在野獸中也不算是特別強大的,更遑論我們這些已經脫離了野獸行列的存在。為什麼呢?他們也不是不聰明,他們也不是說不能理解我們創造出的文明和知識,只是他們習慣於,不動腦子,能野蠻解決的事情,就野蠻吧,恰好他們野蠻的身體能解決生活中的絕大多數事情,於是他們就永遠的野蠻下去了。而解決不了的事情呢?他們又習慣於求助於神明,這個我就不多說了。”

特布里奇·達特頓了一下,說到熱情洋溢處,不得不戛然而止,有點意猶未盡的遺憾,也帶著點些許的尷尬。但是他臉皮厚,於是乾咳兩聲後他接著說。

“木落,武也是像你剛才跑步時那樣,是一種精神,你可以理解為永遠的拼搏,這點我口笨說不明白,下午你再跑的時候細心體會就好,就像那些船上的武安人,時刻挑戰自己的一種精神。”特布里奇·達特將水袋扔給聽到下午還要繼續跑時呆愣住的木落。後者總歸還是接住了。

在那最後的衝刺之前

我已經搖擺

在模糊的環形的甲板上

我已經搖擺

在黑色的赤腳與棕色的甲板間

我已經搖擺

在劇烈的痛苦與死亡旁

我為何搖擺是在猶豫嗎

是否要敲響死亡與結束的門扉

然後你出現了

在我的搖擺之間

你出現了

在那最後的衝刺時

我跟在你的身後

那是從未有的瘋狂

為了追上你

我跑得那樣快以至於蹦跳起來

像只逃離案板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