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沒那麼善良的時透月都覺得心口堵得發慌,她隱約猜出了背後的真相,其實源學姐之前說過的話中就暗藏疑點。
比如豐川的父母在聽到女兒的死另有隱情時,竟只是聽過算過,絲毫沒有深究的打算。
他們甚至不允許屍檢,只想把此事當做意外迅速處理掉,就像是……因為心虛而急於消除證據一般。
“你看到了什麼?快說啊大叔!”
急性子的松田陣平忍不住催促,或許他也已經猜出了答案,但心裡依舊尚存一絲希望,祈禱真相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不堪。
沒有立即回答,巖井沉默了很久,很久。似乎正在努力斟酌措辭,他的聲音輕輕的,好像風一吹就會散去。
“她胳膊上全是傷,新的、舊的……重疊到一起。”
不忍再多描述,他表情痛苦地閉上眼,艱難地繼續說:“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她終於肯敞開心扉,將這些年的遭遇一點點講了出來。”
豐川麻衣剛懂事的時候,她的父親就因為見義勇為被歹徒捅死,犯人至今逍遙法外,就職的公司只是象徵性地給了一小筆撫卹金。
更加不幸的是,因為家境貧寒,他們家只購買了數額很小的保險,所以沒能得到太多賠償。
失去唯一的經濟來源,存款沒撐多久就快要見底,母親只能外出打工補貼家用,但由於學歷不高,婚後又一直當家庭主婦,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只能去打零工。
為了養活女兒,她母親做了三份臨時工,每天早出晚歸,生病也不敢去醫院……這樣的狀況持續到她上小學一年級。
母親再婚了,繼父收入頗豐、出手闊綽,母女兩總算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可好景不長,她的繼父逐漸展露出不為人知的一面。
巖井老師攢緊拳頭,渾身不停顫抖,“她沒有說的太具體,我也不忍心細問……就在我勸她去報警時,這孩子卻突然哭了起來,她拜託我不要告訴任何人。”
“為什麼啊?”伊達航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向牆面,音量陡然拔高,“這是虐待兒童!就應該送那個混蛋去蹲大牢!”
沉默良久的森川螢驀地開口:“因為她還有媽媽,如果那畜生被警察抓了,母女兩又得回到從前那種疲於奔命的日子,豐川學姐不想再讓她媽媽那麼辛苦,寧願委屈自己。”
“是啊,那孩子善良過頭了。”巖井和也的嘴角牽起苦笑,隨後他深深嘆了口氣,目光透過玻璃窗,飄向天邊的弦月。
“我身為老師,卻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學生,如果當時沒有心軟,而是強硬地帶她去警察局,那孩子……就不會死了。源同學說得對,是我害死她的,都是我的錯。”
“不是的老師!”源陽葵拼命搖著頭,眼淚奪眶而出,“錯的人……是他們才對!我要去找警察,一定要查明真相!”
不,身為好友卻一直沒有看出麻衣的痛苦,她也有錯!
明明離得那麼近,明明每天都在一起,為什麼她竟遲鈍到什麼都沒發覺?!
過去的種種細節在腦海中串成了一條線,比如麻衣從來沒有邀請過她去家裡玩;比如麻衣經常說長大之後想離開東京,去很遠的地方生活;比如麻衣從來不上游泳課……
記憶裡的好友很愛笑,可源陽葵從未想過,那抹笑容之下,竟隱藏著難以向他人訴說的可怕真相。
巖井收回目光,失焦的雙眼靜默地凝望著她,輕聲呢喃:“沒用的,那對夫妻做賊心虛,在豐川同學去世的當晚就通知殯儀館火化,沒有證據……單憑我的口供,警察根本不會去調查。”
事實正如他所說,警察辦案有一套固定的程式,這種情況下想要立案難於登天,時透月對此再清楚不過。
男人動作緩慢而僵硬地站起來,他走到貼滿畫作的牆邊,用手輕輕撫摸著其中一幅,那背影像是立在雪地裡的松柏,孤寂而凜然。
“我會贖罪的,放心……豐川同學。”
出事的那天,豐川麻衣曾給他打去電話,她的聲音充滿絕望,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
她說:“老師,人生太痛苦了,我已經沒有辦法相信任何人,如果我不在了,媽媽應該會高興吧。”
說完就結束通話電話,她是拿公用電話打的,他回撥過去也沒有人接。
可惜的是那個時候他正在外地出差,等趕回來時,一切都晚了……也錯過了報案的唯一時機。
無論是施暴的禽獸還是沉默的幫兇,都同樣罪無可赦。
既然法律沒有辦法制裁他們,那就由他來動手吧,反正……他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時透月嗅到明顯的不對勁,趕緊沖上前,一把扯住巖井老師的袖子,“老師!你不要幹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