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關山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站了起來:“你要給你爸買這輛車?”
孟初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大反應:“怎麼了?”
“你……”付關山閉了閉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為什麼?”
“也不是說現在買,以後有機會可以買。我們家那輛車十幾年前就壞了,他出門都是坐公交。他住得那麼偏,腿腳又不好,有輛車方便些……”
付關山深吸一口氣:“你弟弟不是工作很好,賺的很多嗎?你讓你弟弟買啊!就算你弟弟不肯出,你爸沒有一點積蓄嗎?比亞迪和小米有七八萬的車啊?”
孟初覺得他生氣了,不太敢看他,仍舊盯著展臺上的車:“但是……他一直想要……”
孟長青在汽車內飾廠工作,廠裡一直給賓士、寶馬生産車頂燈、地板墊、儲物盒。他時常載著樣品,在客戶之間奔波,看過的賓士寶馬不計其數,卻從未有一輛屬於他。
餐桌上,喝了酒,他時常感嘆:這輩子他是開不上賓士了,只能指望孩子將來有出息,有孝心,讓他也體驗一下開豪車的感覺。
“不是……”付關山瞪著他,“你的工資也不算高,你拿得出這麼多錢?”
“首付不高,利息又很低,”孟初說,“我每個月開銷很少的,過幾年,咬咬牙,買一輛也沒問題。”
店員面帶笑容走了回來:“對了,我們的新優惠,五年貸款,每個月只要……”
“不好意思,”付關山一把拉起孟初,“剛剛出了點急事,買車的事我們再考慮考慮。”
孟初沒來得及出聲,就被拽走了。付關山身高腿長,邁的步子又急,他一路小跑才跟上。
對方拉開副駕駛車門,把他推了進去。他望著對方砰地關上車門,一肚子疑問都被堵了回去。
付關山沒有看他,但僅僅一個側臉,也能看出對方此刻在忍耐。
“你怎麼了?”孟初說,“我用我自己的錢買車,你為什麼生氣?”
“你自己不捨得買貴的車,為什麼要給你爸買?”
“你不是也給伯母買車嗎?”
“那能一樣嗎?”付關山說,“我媽對我什麼樣,你爸對你什麼樣?”
“我爸……”孟初小聲爭辯,“上了高中之後,他對我挺好的啊,還送我去學競賽,那個培訓費很貴的……”
“當然了,”付關山說,“那時候再傻的人也明白過來了,你是個超級潛力股,肯定能考上好大學,他能不投資,給自己預備養老嗎?”
孟初一下子哽住了,從他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用對抗的語氣跟對方說話:“你憑什麼這麼說?”
付關山轉過頭望著他,良久,開口說了句:“你不可能取代你弟弟的。”
這句話立刻把孟初擊穿了。
是的,他買車,他連夜去醫院,為的都是一件事——證明他比孟寄寧強。
車更好。車是有形的。孟長青每次看到這輛車,每次握住方向盤,都會想起來,這是他買的。孟長青每次向親戚朋友炫耀,都必須提起他,必須承認是他讓他有了這麼大面子。
“你再關心他,再孝順他,偏心的人還是會偏心,”付關山說,“你做這麼多,就為了讓他感動,讓他愛你?費十分力,討一分好,你這又是何必呢?”
孟初低著頭,付關山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所有父母都值得你奉獻的,”付關山說,“爸媽不愛你,那又怎麼樣?你這麼優秀,自己一個人活得更好。”
“你說得輕巧。”孟初低聲說。
付關山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你說什麼?”
“父母不好,就脫離原生家庭,朋友背叛,就斷絕關系,愛人劈腿,就瀟灑地轉身離開,因為他們配不上你,”孟初說,“事沒到自己頭上……順嘴一說當然容易。”
付關山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具有攻擊性。
“我費盡心思,只能讓他關心我一會兒,那又怎麼樣?”孟初說,“我沒什麼朋友,也沒有真正的親人,在這個世界上,和我一直有聯系的,和我一起過年的,會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參與我的人生的,就只有他和孟寄寧,我想討他歡心,想聽他誇我,不可以嗎?”
“這是什麼話,”付關山說,“你還有我啊!”
“那誰……”說到這裡,孟初的話音戛然而止。
車內陷入了靜默。
付關山明白了,很清楚地明白了,這其中的含義。
“你不相信我,”他說,“你從心底就不相信我,你覺得我總有一天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