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份多少錢?”他說,“我轉給你。”
“不用了。”
“我不需要你請客。”
“這是為了我,”孟寄寧回到自己的位置,“為了下次吃飯的時候讓你請我。”
齊椋盯著孟寄寧,他從容吃飯的樣子也讓人生氣:“你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歡你,是不是?”
孟寄寧望了他一眼,他覺得自己好像被赤裸裸地看穿了。
“你纏著我幹什麼?”齊椋硬著頭皮往下說,“我讓你感覺到新奇嗎?”
過了很久,孟寄寧才開口,聲音並不受傷,而是一種悵惘:“你怎麼會這麼想?”
齊椋沉默有頃,問:“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私募,就是幫有錢人做投資的。”
“聽起來很賺錢。”
“是很賺,”孟寄寧說,“每天閃花眼一樣的零從手底下過,雖然不是你的。”
齊椋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你呢?”孟寄寧問,“一直在做酒保兼拖車司機嗎?”
“以前也在農貿市場做過貨物分揀,在手機廠做過工人。”齊椋說。
這句話說出來的一瞬間,一條條生産線像絲帶一樣閃過。
那家工廠每天有二十萬人上下班。早上6點,他就起床趕公交,到廠房門口排隊,一道道條形白熾燈,照著密密麻麻的彎腰低頭的腦袋。
流水線啟動,他搬來兩斤重的金屬塊,讓機器銑料。管子不斷流出乳白色的切削液,味道很沖,戴著口罩也能聞到,讓人頭暈腦脹。
整整九個小時,就是重複這無休無止的工序,離開生産線要打卡,每次上廁所只給五分鐘時間。
按照規定,下午五點就該休息,但他總是加班,尤其是新機型上市前,下班音樂只是象徵性地響一下,很快,生産線就會重新啟動,所有人回到崗位上。
然而,沒有加班費,他或許根本活不下來,工廠底薪只有1800。
有一年,工廠“十三連跳”,之後,所有窗戶封死,廠房24小時不熄燈,通宵照明。
待了一年多,他開始恍惚,常常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不得不辭職,一方面是精神瀕臨崩潰,另一方面是,白天這樣高強度幹活,他很難在晚上繼續第二份工作。
於是,他考了a類駕照,幹起了拖車司機。在接單的間隙,他還可以放空一會兒,這是手機廠享受不到的福利。
“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齊椋說,“我不知道你是精英下凡,想體驗窮人的生活,還是怎麼樣。別費功夫了,沒什麼值得好奇的。”
孟寄寧沉默良久,笑了笑。齊椋難得看見他落寞的神情。
“你對我誤解很多啊。”孟寄寧說。
“什麼?”
“你覺得我很有錢?”孟寄寧說,“我們家是單親家庭,我爸也是個工人。”
齊椋頓住了。
“而且,我從沒覺得所有人都喜歡我,”他說,“我哥哥就不喜歡。”
齊椋沉默下來。以他們熟悉的程度,這話題有些交淺言深了。可是,對方這樣剖白內心,他沒法不給予回應。
“怎麼會,”齊椋說,“他還來看你表演。”
孟寄寧笑了笑:“那是他人好而已。”
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還記得那個週末,孟初去學校上免費的奧數班,他在家無所事事,然後父親對他說:“我們去商場逛逛吧。”
商場真是琳琅滿目,有溜冰場,有蹦床,還有繩索連起來的小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