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當年他在小地方執勤的時候,那些死人在地上堆久了,腐爛的味道和這個一模一樣。
可許景琛身上為什麼會有死人的味道?
梁胖子哆嗦著抹了把汗。
中央城不比那些鄉野小城,這地方遍地都是皇親國戚,喝個下午茶都會遇上“少爺小姐”,隨手丟個垃圾都可能砸中“國家棟梁”。
新紀元後法律法規縝密嚴苛,ef公司成立多年背後不可能沒有達官貴人。梁胖子在心裡反複梳理著整件事,餘光瞟見許景琛臉上殘存的笑意,腦海裡有什麼一閃而過,還沒等他抓住,便被懸浮車的氣旋卷得煙消雲散。
他怔愣著看向窗外,殷紅的夕陽下寬闊的商業街上一片狼藉,被撲滅的火舌早已將斷磚碎石烤得焦黑,玩具店內陰沉一片,一眼望去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受害者的軀體。
這模樣,他已經三年沒見過了。
梁胖子握著門把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清掃機器人塞進袋子裡的半截手臂。他聽到自己喉嚨間吞嚥的聲音,懸浮車裡的暖氣太足,一時間竟烤得他頭暈目眩,記不起今夕何夕。
直到有人按著他的手,“咯噔”一聲開啟了車門。
梁胖子抬起頭,許景琛愉快地笑了,他說:“梁警官情勢不等人,這場爆炸裡,可還有數十位冤魂。”
一股涼意竄上樑胖子的背脊,他像被電到一般猛地松開冰冷的把手,哆嗦著嚥了口唾沫,“哐啷”一腳踹開了車門。
……
車門外,年輕的警員們背對著燒焦的玩具店站成一排。
他們滿是冷汗的臉上多少都有些慘白,眸子渙散地注視著半空中的某個地方,整個人都帶著幾分恍惚,就像是還沉浸在那場燥熱的火災裡。
傍晚的夕陽像被打翻的血腥瑪麗,梁胖子下了懸浮車,揹著手,眯著眼睛走過去瞅著頭頂上燒焦的廣告牌——牌子上皺縮的彩燈被燒得發黑,裝飾用的玩具傘兵只剩下了半個身子,風一吹,便一腦袋栽進了骯髒的廢墟。
“啪”的一聲,摔得身首分離。
梁胖子抬腳向玩具店裡走去。
火災後的廢墟裡還殘留著嗆人的煙味,燒焦的玩具和扭曲的貨架埋在一起,蓋著夕陽的餘暉還能窺到些許細微的金屬色。梁胖子踩著漆黑的地面向裡走,徐景琛跟在他身後,一邊開著終端上的手電筒,一邊斷斷續續地陳述著調查結果。
“根據當時的監控錄影統計,事故發生時店內共計29人,其中16位都是年齡不到12歲的兒童。”
“懸浮車的爆炸範圍波及了大約五家店鋪,您的下屬們在車裡檢測出了某種液體殘留物,他們懷疑是新型炸彈,聲稱要移交上級處理。”
梁胖子停在一架倒塌的貨架前。
他沒有再向前走,目光注視幾步外被炸成一塊廢鐵的懸浮車。許景琛適時敲開手腕上的移動終端,他放大了一張照片,舉到梁胖子眼前。
照片裡的畫面和現實的場景重疊。
“這是機器人robot)拍攝出內部畫面,懸浮車的駕駛座上只有一個手臂長的柱形物,技術還原後能看出是一個木製計程車兵玩偶。”
“士兵玩偶?”梁胖子停下了擦汗的手,他疑惑地轉頭,沒看到許景琛,倒是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小警員。
他沒見過這孩子,不過也不奇怪,中央城這麼多警員,他總不可能每個都見過。
梁胖子試圖說服自己,然而小警員那雙漆黑的眸子就像一塊雨花石,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異樣,拉響了他腦海裡的警報。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警號是多少?”
話音落下的瞬間,小警員的肩章上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那是個由幾枚樹葉組成的圖案,籠罩在晦暗的夕陽裡就像一把精緻的短弓。胖子見過這東西,他記得三年前在曾經那場校園暴力事件的處理現場,有個深夜出現在他辦公室的少年,胸章上畫著同樣的圖案。
那個少年殺了他十一位同事,取走了檔案櫃裡關於暴力事件的所有記錄。
他叫a。
冬日的冷風沖進廢墟撲了梁胖子一臉土灰,他抹著汗退了兩步,就像迎面而來的不是冷風,而是什麼駭人的利刃。
那些利刃紮進他的面板,刺穿他的血管,一點點抽溫熱的血液,就像在無聲的告訴他。
這是場陷阱。
梁州嚥了口唾沫,他看見小警員眨了眨眼睛,瞳孔裡染上夕陽的茜色。
他像是要回複梁胖子方才的問話,偏頭停頓了半晌,天真無邪地吐出一聲:“汪。”
許景琛突然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