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的心猛地一沉,她捏緊拳頭,抬眸直直注視孝仁帝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藏著毒的利器,輕而易舉地將她撕了個粉碎,赤裸裸地剝出一顆心髒來看。
李承允會來嗎?江流真的不敢篤定。李承允待她好,但這份好裡藏著幾分利用幾分真情,她實在看不清,也不敢看清。她在利用身邊的每一個人,又何求旁人真心待她?
真是痴人說夢!
江流從孝仁帝手中接過瓷瓶,緊緊攥在手中。
“我等你的好訊息。”孝仁帝轉過身緩步離去,金色的龍紋袍角在風中微微揚起,宛如一隻展翅欲飛的猛禽,帶著森然的寒氣,逐步踏進黑暗裡。
很快,牢中又只剩下她一人。江流把幹草垛堆在腳下,踮起腳尖踩上去。小窗離她還有一段距離,江流拼盡全力伸手去夠,也只能將將碰到一截鐵欄杆。她手臂痠痛,微微洩了力,癱軟著身子靠在草垛上。
江流歪著腦袋,發現身上的粗布衣沾了一圈毛茸茸的枯草,她順手從粗布衣中薅出幾根支稜著的枯草,擺弄著放到地上。一根,他會來看我;兩根,他不會來;三根,他會來;四根,他不會來;五根,他會來,六根……
江流把手上的枯草一折兩半,七根!很好!
她狀似不在乎地把手上的枯草丟出去,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臥在草堆上,心道:打發時間的把戲罷了,我才不在乎他會不會來呢。
今天還沒吃東西,江流肚子餓得嘰裡咕嚕叫。她左等右等等不來獄卒送東西吃,便只好閉著眼假寐。
誰知一閉上眼便有了睏意,江流模模糊糊地翻了個身,一腳踏入夢鄉時突然發覺面似乎站了個人。朦朧之中只能看清那人的輪廓。江流猛地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後抬眸,發現來的人是挽月。
心裡不知怎得湧起一股失落之意,江流緩緩閉上眼又睜開,打了個哈欠撐起腦袋打量她:“今日我這兒的人可真是絡繹不絕,比王府還熱鬧了。”
挽月蹲下身,從鐵柵欄的縫隙中給她遞來熱騰騰的飯菜,隨後便保持著這個姿勢跪在地上,江流不知怎的忽然就不餓了。她低頭掃了眼挽月遞進來的食盤,隨後抬眸,視線落在挽月的發鬢上。她今日未戴珠寶玉簪,連妝容都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江流支起一條腿,挑了挑眉。
“對不起。”挽月低著頭不敢看她。
“你為了一個男人做到這種地步。”江流不緊不慢地開口:“你該和自己說對不起。”
“我真的太愛他了。”挽月忽然抬起頭,跪在地上向前匍匐兩步,眼淚順著臉龐滑落:“我太害怕了。”
“你愛他愛到要去害人。”江流皺眉:“這樣的愛值得嗎?”
“還是說,你以為這樣,他就會多看你一眼。”
挽月身形一顫,哆嗦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不,你不懂。”
江流嗤笑一聲:“我當然不懂,我更不想懂。愛能讓人變得多卑微,我見多了。卑微不是錯,但卑微到失去自我,就是蠢。”
挽月低著頭,肩膀顫抖著,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我自小沒了爹孃,被賣到紅袖坊後飽受欺壓,是何大人……是何大人……”
“別把本就屬於你的權利當成是別人的恩賜。”江流冷聲說道:“我明白你的痛苦和掙紮,你口口聲聲說愛,但你為了這個愛願意背叛自己,願意傷害別人,願意變成一個你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你說你害怕,可真正值得害怕的不是他不愛你,而是有一天你會發現,你為他做的這些事,根本毫無意義。”
挽月的淚水再度湧了出來,她伏在地上,雙肩止不住地顫抖:“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沒有看不起你。”江流說:“我只是覺得可惜。”
挽月抬起頭,目光茫然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