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轉頭看他,王珩宇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卻總給他一種“強顏歡笑”的感覺,江寧問:“會遺憾嗎?”
聞言,王珩宇低著頭,沉默了好一陣,江寧才聽見他開口,“遺憾自然會有,但我並不後悔。”
他向來是個會往前看的人,已經過去的事,沒必要把自己拘在裡面。世上沒有“早知道”,也不會有後悔藥,當下做出的選擇,不論對錯,都是命中註定的人生軌跡,既然做了,就沒必要後悔。
他向來信奉的準則便是,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江寧怔怔地看著他,王珩宇的臉上已經再次揚起了那抹他熟悉的燦爛的笑容。
見他盯著自己發呆,王珩宇有些疑惑地抬手在他眼前搖了搖,“怎麼了?想什麼呢?這麼看著我幹嘛?”
江寧收回視線,默默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挺羨慕你的。”
王珩宇一隻手撐在茶幾上支著腦袋,歪著頭看他,頗有些好奇地問:“羨慕我什麼,說來聽聽?”
王珩宇懷裡的奶牛掙紮著逃走了,轉頭就往江寧身上爬,王珩宇“嘖”了一聲控訴道:“它怎麼跟你就這麼好呢?”
奶牛爬進江寧懷裡,在他腿上尋了個位置團成一團,腦袋擱在他腿上埋進他懷裡,奶聲奶氣叫喚了一聲之後就又開始睡覺。
江寧摸了摸它身上的小卷毛,這小東西真的能讓人心情變好。
他抬頭,臉上難得揚起一個笑臉看向王珩宇,“羨慕你心態好吧。”
王珩宇一愣,江寧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閃著無數的星星,璀璨又明亮。眸子裡的笑意如水般流淌,讓他幾乎整個淪陷在這難得的溫柔裡。
那一瞬間,他很想伸手去擁抱他,擁一片星辰入懷——王珩宇攥緊了手,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江寧說完便低了頭,看著懷裡的貓,眉眼低垂,眸子裡的笑意也消失殆盡,徒留幾分淡淡的愁緒。
王珩宇看著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開了口,“江哥,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家裡的事?”
“我家的事,”江寧抬起頭,眼神裡有些困惑,“你不知道嗎?”
“知道一點……”王珩宇摸了摸鼻子,解釋道:“我是覺得,你心裡有事……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裡好。剛剛飯局上,是因為我的事,讓你想起江叔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王珩宇覺得他心裡有事,但江寧確實是因為聽他說起他跳傘的事,想到他爸。
最終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但他抿唇思索了一陣,最後皺著眉,有些犯難道:“我不知道該從哪說起。”
他向來不是一個合格的傾訴者,他一個人久了,往常也不會有人向他提出想聽故事的要求。
王珩宇想了想,“那這樣,我問,你答。如果你覺得我問的問題讓你不舒服或者你不想回答,那我們就直接跳過,行嗎?”
一問一答,好像可以,不至於讓他漫無目的。
見江寧點頭,王珩宇思索了一下,“那就先說說,江叔空難的事?”
江寧低頭看著懷裡的貓,清清淡淡的聲音緩緩道來:“我爸去世那年,我13歲,上初一……”
爸爸出門的前一天,媽媽還因為一些小事跟他吵了起來。江寧當時並沒有在意,他在書房寫作業,只覺得他們在客廳吵架的聲音有些吵鬧。
當天晚上,深夜,爸爸就離家了。他聽見動靜了,想起來送送他,但聽見媽媽又在跟他吵,他就沒起來,甚至有些煩躁地躺了回去。
江寧的母親叫閔慧娟,是小學數學老師。早年間他還小的時候,那會江世文還在部隊裡,不怎麼回家,後來等他大些了,閔慧娟又查出了心髒病,江世文才從部隊轉職離開進了民航當機務,也是那會認識的袁長林。
江寧記得,那不過是江世文離家的第三天,那天放學,江寧回家沒有見到他媽媽——母親是班主任,有時也會晚回家,江寧只當她那天有事。
再晚些時候,他沒等到閔慧娟回家,卻等到了他爸現在的同事來敲門。
直到江寧坐上車去殯儀館的路上,他仍然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
追悼會的大廳裡,邊上站滿了穿著黑衣胸前戴著白花的人,滿目都是黃白的菊花,沉重的哀樂和哀慼的哭泣在耳邊縈繞。
江寧走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轉而落到了他身上,正前方的棺木後面,擺放著那張屬於江世文的遺照,袁長林穿著白衣,手上吊著石膏,跪在棺木邊燒著黃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