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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知道。”林霜柏說道,間接故意殺人罪在沒有充分足夠的證據時,往往很難讓犯人被定罪,因為嫌犯的一些安排和舉動很難被確認是針對被害人的危害行為,並且那些安排和舉動對其他人來說很有可能根本完全無害,而嫌犯又沒有主觀控制被害人做出選擇,僅僅是放任,即使最後被害人因那些安排甚至是巧合而意外身亡,現場物證也並不指向嫌犯,更無法肯定嫌犯是從主觀心理上要殺害被害人。

“前男友在被捕後交代,最開始帶他去澳門 賭 場的人,就是盧志洲介紹給他上司的客戶,他是為了陪客戶才會進賭 場上賭 桌。而地下 賭 場則是他在澳門 賭 場裡認識的人帶他去的,這些地下 賭 場為了將剛接觸賭牌不久還沒真正上 癮的人變成‘回頭客’,往往會在賭場裡賣煙送糖送飲料,而那些煙、糖和飲料裡都新增了微量成癮藥品,於是這些一無所知的新人就會在不知不覺間染上 毒 癮進而墮落成毒蟲賭徒。”沈藏澤說到這,看了看自己手裡夾的那根還沒點燃的煙,默默又把煙塞回了煙盒裡。

“此外,前男友還交代,跟盧志洲的妹妹分手後沒多久他就在地下 賭 場輸了一大筆錢,被追債的逼得東躲西藏,之後沒多久打聽到繼母一家其實就靠盧志洲養,每個月固定的日子盧志洲都會給弟弟跟繼母生活費,所以他才會去妹妹家蹲點,看準盧志洲給錢的日子上門糾纏。”

林霜柏立刻就明白了沈藏澤的意思,道:“沈老隊長懷疑,盧志洲是故意給妹妹男友的上司介紹喜歡去賭 場玩兩把的客戶,並且在這個人染上毒 癮變成徹頭徹尾的賭徒後,還透露了是他在養著繼母一家的訊息。”

“比你說的更多一點,我父親認為帶這個前男友去地下 賭 場的人,以及分手後在賭 場輸得傾家蕩産的賭局,都是盧志洲在背後找人安排的。”沈藏澤表情凝重,停頓一下後道:“我的看法跟父親相同。但當年父親雖然有懷疑,可盧志洲到局裡配合調查時,表現出令父親難以對他進行質疑的傷痛,又一直守在局裡直到前男友被捕帶回局裡,之後還當著一眾刑警的面充滿悲憤地撲上去痛罵前男友連兩歲小孩都不放過簡直禽 獸 不如。”

“最重要的,是沈老隊長沒有可以證明盧志洲間接故意導致這宗兇殺案發生的證據。”林霜柏瞭然道,“由始至終,盧志洲在明面上做的事就只有給妹妹男友的上司介紹客戶,這在旁人眼裡甚至是照顧的行為。而上 賭 桌,跟在澳門認識的人去地下 賭 場沉迷 賭 博,都是前男友自己做出的選擇。我想,沈老隊長也沒有查到盧志洲安排人或是主動放出是自己養著繼母一家訊息的證據,所以即使有所懷疑,盧志洲在這宗舊案裡,都是披著被害人親屬外衣這層保護罩沒有觸及到任何法律底線的存在。”

“這個盧志洲,還真是借刀殺人的個中好手,利用妹妹的物件,一口氣將自己的血親全部送上黃泉路,自己則完美抽身,連間接故意殺人罪的邊都沒捱上。”沈藏澤捏緊手裡的打火機,跟沈義瞭解完這宗舊案的詳細案情後,他幾乎可以肯定,盧志洲必然是用類似的手法,害死自己的兩任妻子。

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殺人犯,卻竟然到現在才露出一點馬腳被發現,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沈隊是在同情盧志洲繼母一家嗎?”林霜柏問道,目不瞬眨地看著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愣了一下的沈藏澤,林霜柏搭在扶手上的雙手交握,字句清晰而冷靜,“如果盧志洲的繼母、妹妹和弟弟不去找盧志洲要錢,之後也沒有為了錢持續不斷地利用出身和過去威脅盧志洲,在盧志洲已經跟他們斷絕關系的情況下,他們本來不會死。在這宗舊案裡,唯一真正無辜的,只有那個才兩歲還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沈藏澤不明白林霜柏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有些遲疑地反問道:“你這是,想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只是想知道沈隊的看法,畢竟,認為受害者自己也有問題,不是完美受害者就要被議論甚至討伐,是一直都存在的現象。”

沈藏澤定定地跟林霜柏對視數秒,認真道:“這不是一個三言兩句就能說清楚的問題,並且,查案時我不會對民事案件的受害者,刑事案件的被害人持有主觀看法,不管他們的人品如何,過去做過什麼,都不應當成為他人犯罪的藉口,更不應該是他們受到傷害甚至被殘忍殺害的理由。”

林霜柏若有所思地頷首:“既然如此,沈隊想來也不認可私刑。”

“我是警察,當然不可能認可。”沈藏澤幾乎是想都不想就給出自己的態度,“我知道有些人會覺得當法律無法給出令所有人滿意的裁決,執法機關無法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時,以惡制惡無可厚非,因為對一些人而言,遲到的正義沒有任何意義。但,法律不是道德,甚至,法律並無法做到對每一個人公平,法律是維系社會乃至國家正常運作的規則,並且,法律會隨著社會文明的發展不斷被修改,也所以,任何時候的法律都必然存在不足。可我們執法人員,必須絕對維護法律,也維護法律保護下的人民與正義。正因為我是警察,比普通人更清楚瞭解法律及其重要性,才更清楚明白,如果誰都以自己的道德正義作為標準去實施打擊報複,社會只會變得越來越不穩定,更多普通人的生命財産安全會受到威脅。”

正因為比普通人更清楚法律的侷限性,才更加知道法律是如何保護這個社會及生活其中的普通人。

也正因為身為執法人員比普通人更清楚法律的缺陷,才更加堅定要好好維護社會公義,將自己化作抵擋撲殺罪惡的那道防禦高牆。

陽光落在沈藏澤身上,讓他從發尾到在整個身體輪廓線都被點綴上耀眼的光,在他那盛著光點,長且濃密的眼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眸被照出金色的透明感,也讓他眼中的堅定一覽無遺。

林霜柏別開眼,視線落在面前虛無的某一處,良久後才緩聲說道:“沈隊的覺悟,的確不是我能比得上,也無法像沈隊這樣,一開口就是大道理。”

如果不是因為語氣太過平淡,連半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這話聽起來就像是諷刺一般。

只是沈藏澤知道,林霜柏並沒有那個意思。

不是諷刺也不是稱贊,僅僅是陳述了一個林霜柏看法下的事實。

將那根被塞回煙盒裡的煙重新拿出,沈藏澤把煙點著後反問道:“林教授自己呢?我記得之前你說過反對私刑,那麼,受害者有罪論你認可嗎?”

嘴角極輕地勾起一下,林霜柏像是聽到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笑話,答道:“我並不同情繼母一家,也不認為他們的被害是自找的。人的每一個行動背後都存在動機,動機背後是人性,而人性的對錯好壞,我無權定義。私刑所傳達的,是個人的感情情緒與價值觀,唯獨與正義無關,我本人並不認可。”

煙頭持續燃燒出橘紅的熱,霧白的煙在沈藏澤面前散開,他透過自己吐出的一圈白煙去看林霜柏,或多或少開始有那麼一點能理解林霜柏看待這些問題的角度與思考方式。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我們還是回到這個案子上。”將煙灰弾到煙灰缸中,沈藏澤結束這個由林霜柏開啟的話題,然後低頭看一眼手機螢幕上新彈出來的訊息,道:“一個或許能稱得上是好訊息的訊息,雖然還沒找到盧志洲那個僥幸躲過一劫的弟媳,但已經找到了盧志洲的母親,就在港海市內,珊姐已經出發去請人到局裡協助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