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齊看向又跳又叫,蓬頭垢面,髒臭不堪的瘋女人,膝蓋怎麼都彎不下去。
方眾妙還在擦手,眸子低垂,語氣淡淡地說道:“怎麼?連你們也嫌棄永安?當年巴彥的百萬大軍已在長江對岸結陣,隨時準備屠滅南境。永安是第一位和親草原的公主。她帶著價值數百萬的嫁妝,懷著必死的覺悟,毅然決然辭別故土。”
方眾妙微微抬眸,掃了民眾一眼,語氣冰冷,“這人間煉獄,她替你們跳了下去。這生不如死的苦難,她替你們承受。”
她伸出手,指著一名婦人說道:“三年前,是永安讓你的女兒免於被蠻軍抓去凌辱。”
方眾妙指著一名男子:“三年前,是永安讓你的兒子免於成為蠻軍的口糧。”
方眾妙環視一圈,冷冷說道:“三年前,是永安讓你們每一個人免於被戰火毀滅。摸摸你們尚未被蠻軍砍掉的腦袋,問問你們還能跳動的良心,然後告訴我,你們這一跪,永安到底受不受得起?”
她扔掉手帕,負手而立,靜靜睨視著眾人。
一個婦人抱緊懷裡的幼童,撲通一聲跪下。站在她身邊的黝黑漢子紅著眼眶跪下。於是所有人便都跪了下去,一磕頭、二磕頭、三磕頭。
方眾妙慢慢說道:“皇族掏空國庫,送出一位又一位公主,為的是換取短暫的和平。我捐出家產,召集大軍,討伐蠻夷,為的是換取長久的和平。”
“即使再痛恨我們這些權貴,你們也不能否認,你們的的確確被我們保護著。”
“你們如今還能平平安安地活著是因為背後有無數個像永安這樣的人做出犧牲。”
“此處若是大長公主府,你們還敢這樣圍觀嬉鬧嗎?你們對永安不敬,無非是看不起她這個瘋子。”
“往後路過此處,懷著齷齪之心想要議論永安的過往,尋找一些病態快慰的時候,別忘了這四盞人頭燈籠在看著你們。它們會記下你們造的口業。”
“行了,都起來吧。”
眾人早已磕完三個響頭,卻都不敢起身。直到國師訓誡完畢,他們才抬起一張張羞愧臊紅的臉,悶悶地應聲,畏畏縮縮地離去。
可以想見,往後若是再有人路過永安公主府,必是頭也不敢抬,眼也不敢看,心思一片澄明肅穆。
只是片刻功夫,鬧哄哄亂糟糟的府門就已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永安公主望著人群離去的方向愣愣出神。她以為自己回到故土依舊會被糟踐,甚至於國人對她的摧殘會遠比蠻人更甚。
因為**的傷害她早已習慣,族人和同胞的嫌惡、輕鄙、非議,卻能把她的精神也摧毀。但一切都與她想象得截然相反。回到故土,她有自由,有尊嚴,還有愛。
永安回過頭,強忍著落淚的衝動,痴痴地望向國師。
方眾妙看著老嬤嬤,吩咐道:“往後若是有人上門來遞帖子,你讓他們先把府門前懸掛的四盞人頭燈籠點燃。真心結交永安的人必然能夠克服心中的恐懼,只把她當個樂子耍耍的人卻會主動退避三舍。”
老嬤嬤恍然大悟,看向國師的目光更顯崇拜。原來這四盞人頭燈籠最主要的作用不是招魂,而是阻攔惡客,保公主安寧。
“奴婢知道了。奴婢定會遵照國師的吩咐去做。”
方眾妙滿意頷首,這才對著痴痴呆呆的永安公主召喚道:“隨我進去。”
永安公主眨了眨潮溼的眼睛,像只小鳥兒撲稜著翅膀跑過去。
陸雲隱忽然說道:“方眾妙,那青色火焰是灑了某種藥粉才燒起來的吧?藥粉燃盡,火焰自然就變回正常的橘紅色。所謂的燃燒壽命只是你誆騙人的話術而已。這燈籠也沒有招魂的作用。”
方眾妙垂眸看著對方,淡淡說道:“陸公子,你怎麼認為的,就怎麼相信好了。”
陸雲隱冷笑道,“真相如何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當年你爹也是如此。太子明明雄才大略,堪為聖主,你爹非說他優柔寡斷,不可為君。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世道我真是看不懂。”
他眼裡鬱色更濃,十分悽苦無奈地搖搖頭,隨後疲憊萬分地說道,“阿達,我們走。”
壯漢推著輪椅要走,方眾妙卻伸出一隻手阻攔。
“陸公子,你刻意接近永安,用你那些虛情假意蠱惑她,難道不是為了進入這座府邸嗎?”
陸雲隱憂鬱的表情似乎出現幾條裂縫,眉眼不如之前那般舒展自然。
一道心聲飄過半空:【永安與你素無往來,沒有舊情可言,又瘋瘋癲癲,神志不清,對你全無助益。與她交好,你能得到什麼呢?】
【我思來想去,你唯一能得到的只有自由進出這座宅邸的便利。】
方眾妙指了指敞開的府門,直白說道:“陸公子,你出現在此處,目的與李才人一樣。這座府邸裡面有你想要的東西。既如此,你自去取來便是。”
陸雲隱死死抓住輪椅扶手,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極為擅長玩弄人心操控棋局的他,此時竟全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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