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柔打電話回來,我一開始並不知道是蘭柔打的,只記得外婆拿著話筒冷漠地說了一句他不在,然後掛掉之後才說,那是我媽打的電話。那個年代還是用的座機,電話號碼都只有七位數的那種。
奶奶十塊錢給我買的人字拖並沒有經受住山路的考驗,終於在某個中午斷了鞋掌,我就光著一隻腳踩著石子下山。外婆丟給我一雙姐姐的拖鞋,粉色的,沾滿灰塵。在水裡滾了一圈之後,成為了我的“新鞋”。去之前我身上揣了三十塊,是我的壓歲錢。外婆說給我放著,怕我亂花。
我偷偷跑去大姨夫家,我說我想回家。大姨夫受傷,不能騎車,說可以給我媽打電話。電話接通的時候,聽到蘭柔的聲音,我又一次不爭氣地哭了。我終於還是如願以償地回家了,二叔會到附近的鎮上去接我。
蘭柔說外婆會送我去那個小鎮,臨走那天,外婆說有事,所以是我一個人去了。我不認識路,在山路間轉了許久,還好那時並不知道害怕,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一直找不到路,小小的年紀心裡難免有些著急。快哭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相信命運這個東西。
二叔的岳母,那天正好也要去趕集,我不知道是怎麼碰上她的。我和二孃去過幾次她孃家,見過這個親婆。
她領著我到鎮上,悄悄遞給我五塊錢,讓我買了雙拖鞋。五塊錢就可以買到一雙質地比較粗糙的拖鞋,二叔就在鎮上這頭的亭子下等我。聽我說了經過後,沉默著領我回家。
回到現在,蘭柔瘦小的身子在簷溝裡用鏟子鏟把風化石鏟手推車裡。
我走過去,正欲幫忙,哪知蘭柔一見我過來,便將我推開,連說“你來幹嘛,趕緊過去,這兒髒死了。”
我嘿嘿笑笑“我來幫忙啊,你一個人.得弄到多久啊。”
“走走走,真的是,等你爸回來幫我。”
忙沒幫成,就這麼坐著也不是個事,否則那也太無聊了。馬瀟瀟一直沒有找我聊天,有時候總是我先去找她,我想看看我不找她的時候她會不會找我。
內屋窗戶洞開,但也難掩黑暗,加之秋日裡天氣陰涼,不免有寒氣入體,頓覺寒冷,想新增衣服。回屋披了件外套之後緩和許多,可是手機依然沒什麼動靜。手動重新整理幾次,介面依舊是乾淨的白色,忍不住嘆息一聲,被提著柴刀進來的爺爺撞見,爺爺忍不住出口訓斥,“年紀輕輕唉聲嘆氣,一點活力也沒有,天又不冷,出去走走嘛。”
我應了聲好,才覺著身子疲軟,實在是不想動,但又看著爺爺正盯著我,無奈強打起精神走出屋去。這些年這溝溝裡已經沒有多少與我同齡的人,大多數人家都已經搬到了鎮上或者是縣城裡。小時候的玩伴也大多沒有聯絡,或許等某天我成家立業,爺爺奶奶雙雙歸去,恐怕我會很難再回到這個地方來。
秋高氣爽,雖不見豔陽高照,不過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寒氣逼人。穹頂倒是十分乾淨,只是有些暗淡的灰色,想著就這麼站著也頗為無聊,便去江邊看看。
老房子這兒離流江不遠,小時候唐瑋和爺爺走江之時便是從那個渡口出發。這幾年下游修了電站,而且各個村落之間也都修建了村道,這個渡口也就修建荒廢,多是我乾爹在那兒打魚。
其實南方的秋天多是看不到滿目蕭然,山林處處皆是翠綠。因為樹林以柏樹為主,年年常青。村道修到了碼頭邊上,碼頭上只有一個小小的磚房算作是平時看守的人休息處。一路下去梯子一直被河水淹沒,立於山頂,可見江水翠綠如玉,迎面河風陣陣,灌進褲腿還是覺得涼意難捱。
順山而下,這條野路早有些荒廢,哪怕砌了水泥,早已被枯草落葉所掩埋,順手剝開擋路的野草,手指不注意便被劃了一條口子。不痛,很癢。忍不住伸手去撓,逐漸疼癢難耐。終究還是忍著不去觸碰,難免衣角擦碰,防不勝防。
從前喜歡鮮花綠樹,從那條野路穿過之後看著鞋上的露水和汙漬,我發現我不喜歡了。哪怕再美的花,再綠的樹,枯萎的時候仍然會弄髒你最愛的衣服,你新買的球鞋。
坐在江邊的石頭上,看著深邃的河水,陡然間生出一種一躍而下的衝動。頓時才想起“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望你”那句至理名言。深處如墨,如洪荒猛獸沉沉睡著,只怕某一些動靜便會張開血盆大口,將我吞噬得丁點不剩。
本想著出來散心,卻不曾想越發鬱悶,手機遲遲不見動靜。為何馬瀟瀟不肯先一步聯絡我呢?我告訴自己,她或許在忙,或許也在等我。那我便探探口風。
qq的諸多表情,我獨愛戳一戳,有些小可愛。
不多時,馬瀟瀟有回覆,語言略簡短,看不出深意。想著便深聊下去,說說一些不著邊際的俏皮話,只是對面回覆速度不可謂是不慢,三分鐘攏共說了不到四句,不免令人著急而鬱悶。
忽然會覺得那晚不過是一場衝動,腎上腺素衝上腦海刺激神經會讓人說出一些不計後果的話,冷靜下開心之後才明白,其實某些坎,我們並不能跨過去。
撿起身旁的石子一顆一顆地往江水裡丟,看著濺起的水花倏地消失,然後化成一圈波浪散去,順流向遠方。蜿蜒河道在山夾之內,正好是陡峭的峽谷中劈開了一條河谷,從前流江是沒有這麼寬的,那時的河水湍急,且有河灘,距離應該是我現在所在的位置再往下有三層樓左右。
某年大旱,江水近乎枯竭,只需要一個遠跳,便可到對岸去。我提著桶往在河谷深處的石縫中撿了不少滯留的河魚。如今已經兩不相同,暫且說是物非當初吧。
站起來迎著河風,滿面溼氣,夾雜著一股魚腥氣,實在是有些不習慣。滿腔都是那種味道,積聚在肺部,讓人噁心到想要嘔吐。
張開雙臂,面朝流江大河,震聲呼喊,直到聲音順著河道而下,再也無法發出一點聲音之後,開始劇烈地呼吸著,將新鮮空氣吸入肺部,這才緩和許多。如此一來,心頭陰霾也少了許多,先前的訊息馬瀟瀟遲遲沒有回覆,等的久了,便覺得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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