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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霧太大,那土地已被洇得極泥濘,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竹子密集之處,他不敢快走,唯恐一腳下去,被尚未破土的筍尖戳個對穿。

大約半個多時辰,又轉了個彎,忽地眼前的竹子讓開了約有一尺寬的空隙,一條清澈小溪自其間淙淙而下。

柳渡終是鬆了一口氣。

他蹲下身,痛快地飲了個水飽,又將水壺灌滿。溪邊有些初生的漿果,尚泛著白,採了些,又酸又澀,仍皺著眉頭吃了下去。

沿著小溪,又走了大約兩個時辰。這溪流打了幾個彎,卻不見寬,也不見窄,只是不疾不徐地,看不到來處,也望不見盡頭。

日頭即將西落,霧氣毫無要散去的意思。四眼望去,除了竹子還是竹子,和最初見到的那些並無甚區別。

肚子又咕嚕嚕地叫了起來,饑餓和霧氣一同滲入他的髒腑。但最初那極為難捱的時刻已經過去,他甚至感到一絲輕盈。

從他很小的時候開始,這種空虛和輕盈交織的饑餓感就如影隨形。他們對彼此都極其熟悉,那饑餓感總是懂得何時該出現,以提醒這具身體的主人,拜託再活一陣子。

他飲了一口水。“不夠”,那饑餓感說。柳渡按了按自己癟癟的胃。

溪水的另一側是個緩坡,坡上生長著幾叢漿果,和之前那些又酸又澀的一樣。

柳渡估算了下距離,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用左手緊緊抓住這側的灌木,伸出右腳,踏在溪水中央的石塊上,接著又用右手攀住另一處稍高些的石塊,再打算慢慢地,將左腳移動過去。

那石頭裸露在外,覆蓋著厚厚的青苔,濕滑不堪。灌木叢的根莖不深,他用力一拽,竟將其連根拔起。身體晃了晃,瞬間失去了平衡,接著便重重摔了下去。

他只覺著自己的頭在那石塊上狠狠地磕了下,腦中一陣金石般的轟鳴,緊接著身體在坡上翻滾了幾圈,途中壓翻了不少灌木叢,那些帶刺的葉片狠狠劃過他的臉,留下數道血痕,以示對這場暴行的抗爭。

柳渡暈了過去。

夜幕降臨,一場倒春寒驟至。

……

柳渡恍若墜入舊夢。

他蜷縮在牆角,冰冷的青石板滲上來徹骨的寒意。

遠方傳來打更聲,空氣陰冷濕苦,夾雜著稀疏烏鴉哀鳴。

“從哪裡來,便到哪裡去。”道士撫摩他的頭頂,慈祥地對他道。

一條瘦骨嶙峋的野狗趴伏在不遠處,眼神幽幽,耐心等候。

他心下慘淡,混沌間,這一生走馬燈般閃現。

寒冷到了極致時,連顫抖的力氣都一點一點消失,指尖彷彿浸泡在煮沸的滾水中,甚至感到有些炙熱難安。

倦意襲來,黑暗張開無邊巨口。

那條野狗嗅到了瀕死之氣,緩緩靠近,烏黑的舌頭迫不及待地伸出,攜著腥臭而粘稠的唾液卷向他的嘴角——

……

柳渡驚恐掙醒,瞳孔放大,心如擂鼓。

那野狗貪婪的目光似還未從他的眼底隱去,眼前倏然落入一張“驚世絕倫”的臉。

看到那人時,這個極其誇張的詞,便不知為何,瞬間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靠得很近,窄挺的鼻樑刀刻斧鑿一般筆直沒入山根,瞳仁墨黑,清冷深邃,在背後火盆餘燼的映照下,投下一小片眼睫陰影,眉頭微微輕蹙著。

他手中正握著一條沾濕的布巾,輕柔地、一點一點地,擦拭著柳渡嘴角的傷口。

“醒了?”那聲音低沉溫潤,尾音略緩。像是一支柔軟的刷子從耳廓輕輕拂過。柳渡覺得自己的指尖到心髒連線處,泛起一陣麻意。

不會還在夢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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