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小齊把人放在了床上,也走出臥室坐在沙發一角大喘氣,皮帶扣隨著呼吸起伏硌在沙發布料上。他其實有那麼一瞬間察覺到鍾家主僕之間的氛圍有些詭異,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沙發縫線處的凸起,但他一向不會想太多,很快便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躺在床上的人身上:“不過鍾小姐,真的不需要叫個醫生嗎?你朋友看起來……不太好啊。”
傍晚的月亮垂在空中,恰落在鍾艾眼中,而臥室裡,床上的人面色蒼白,睫毛在眼下投出死寂的陰影,此刻躺在床上,宛如一具死屍。
鍾艾聽到這句熟悉的話,手指忽然蜷起,她半躺著身體,視線從門縫處挪到小齊新生胡茬泛著青的下頜上,忽然想起上一個這樣問自己的男孩,喉間泛起鐵鏽味的苦澀。
短短半年,已經物是人非。
她捋順了氣息,終於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用叫,家庭醫生留過藥的。”她說話時微微笑著,整個人散發著溫柔的光芒。
“哦,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先走了。”小齊見狀,也站起身來,皮鞋在地毯上碾出深色痕跡。
上次深夜來訪鍾家他沒注意太多,但這次他卻看得很清楚,這宅子實在太大了,就連這處客房,也比自己租住的小公寓大20倍以上。
屋子裡的古董多寶閣上的鎏金座鐘正指向六點,他剛剛急著救人,沒想太多,心中疑惑著:自己往常見鍾艾也從沒產生過落差感啊,怎麼偏偏今天心口堵了起來。
思索了半晌,他不得不承認,剛剛鍾艾溫柔一笑,梨渦裡盛著的暖光忽然就讓他的感官復甦了起來,明明她就站在自己對面,卻讓他瞬間覺得自己和她隔了一座天塹。
穿堂風突然捲起窗簾,“別啊,我請你吃飯,還沒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大忙呢,坐下坐下,我給我朋友喂個藥,就去吃飯。”鍾艾說著,蹲下身,裙襬如盛開的黑色曼陀羅,她親手給小齊倒了一杯茶,雙手遞了過去。
小齊本想拒絕,但話到嘴邊卻只剩下兩個字:“好的……”說著伸手接過了鍾艾的茶,虎口燙傷疤痕被熱茶蒸出淡粉色。
雕花木門被猛地推開,吳阿姨拿著一托盤的中藥西藥快步走了進來,老花鏡鏈子隨著動作拍打著臉頰。
鍾艾拿起速效救心丸便走進了臥室,絲綢床單隨著動作發出窸窣聲響,倒出一顆塞進了破奴舌底。
破奴卻毫無反應,鍾艾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掌心觸到冰涼的面板打了個寒顫:“阿姨,幫我拿一瓶藿香正氣水。”鄭阿姨一臉疑惑看向鍾艾,嘴角法令紋深得能夾住硬幣。
破奴神是鬼……鬼不就是已經死了的人麼,還吃什麼藥呢?
鍾艾見小齊在,不好解釋,因而只能乾巴巴催促:“也可以去我院子的藥箱拿。”鄭阿姨聞言,快步跑了出去。
小齊坐在靠近門的沙發上,看著鄭阿姨藍布衫下襬翻飛的背影感嘆道:“鍾家的阿姨們,身體真好,比年輕人都跑得快……”
鍾艾在臥室裡聽到這句話,憋笑憋得肩膀發抖——都不是人,可不就跑的快麼,必要情況下,說不定他們還能飄起來。
藿香正氣水很快被送過來,鍾艾快速擰開一管,藿香正氣水刺鼻的藥味瞬間充斥房間,她伸手在破奴兩頰一擠,破奴兩唇便受擠壓張開,她的拇指順勢卡住破奴下頜骨凹陷處,把一整管藿香正氣水都倒了進去。
棕色藥液順著唇角流進真絲枕套。小齊可以從門縫看到她的動作,喉結隨著吞嚥動作上下滾動,不免感同身受般皺起了眉頭,為床上人祈福。
但這次,床上人依然毫無動靜,鍾艾皺起眉頭,低下頭湊近破奴的臉,鼻尖幾乎要貼上破奴冰冷的唇,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些微弱的表情,來證明他還能醒來。
她長長的睫毛在破奴眼睛上半寸處停下,檀香味混著藥味縈繞在兩人鼻息之間,可是身下的破奴卻宛如一具安靜的死屍,毫無表情,毫無生機,連呼吸都沒有聲音。
她心底忽然升起一陣恐慌感,破奴如果真的以這個形態離去,是不是代表他也無法再變成魂體了呢?那他如果無法變成魂體,那……算不算是死了?
這個想法一出,她心底先是蔓延起了一陣無名悲傷,可下一秒,她便迅速想到,如果破奴算死了,那自己算不算是解脫了?
正思索著這個話題,她忽然聞到到一股濃烈的藿香正氣水的味道。
“咳咳咳……你又給我喂這個藥……”破奴喉間震出帶氣泡音的咳嗽,指尖突然抽搐著抓住床單。他劇烈的咳嗽著,以及……同時吐出的棕色液體,染溼了他下巴上的白色被子。
“你活了!”鍾艾驚撥出聲,翡翠手串磕上一旁的床頭櫃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旁的鄭阿姨見狀,趕忙從一旁拿起紙巾幫忙擦拭藥水。
破奴模糊的視線鎖定鍾艾那張驚恐的臉,凌亂的頭髮,因為被嚇到而抬起的胳膊,忽然笑起來,丹鳳眼眯起看向她:“怎麼聽著你好像很遺憾呢?”被藥液潤澤過的唇瓣泛著不正常的水光。
沙發上的小齊見鍾艾被嚇到,起身走進臥室便聽到了破奴那句話。鞋子碾過地板發出沉悶聲響,他看到破奴睜開了眼睛,瞳孔在強光下收縮成針尖大小,靈光一閃,作驚喜狀道:“你終於醒了,醒了就好,”喉結隨著誇張的語調上下滑動,“鍾小姐很著急的,剛剛她都差點哭了。”說完便用食指輕敲兩下太陽穴,朝著鍾艾眨了眨眼睛。
破奴本來心情頗好,但門外走進一個陌生人,心情就忽然悶了起來:“如果每次暈倒醒過來都有個男人在這,”指尖揪住被單捻出細密褶皺,“希望我以後一千年都別暈……”尾音裹著藥液的苦澀,幽幽的聲音傳到鍾艾耳朵裡,像個陰陽怪氣的怨夫。
中藥味混著藿香正氣水的刺鼻氣息在房間盤旋,鍾艾笑了起來,主動介紹道:“這是韓聖暉的助理,小齊,齊煥。”
小齊還沒摸清楚破奴的身份,但住在鍾家,暫且就當是鍾艾的親戚,因而整個人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您好!”
但床上的人,早已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柵欄般的陰影。
枕頭上洇開的藥漬正緩緩爬上他散落的髮梢:“我累了,讓我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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