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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殿試逆鱗

廉衡強自按捺住發抖發顫的聲音,再次深深叩拜,在天子盛怒裡說完最後一句:“何以今朝似刀俎,百姓為魚肉?泱泱大國,與民爭利,竟似戕民之賊!”

“大膽!大膽!”明皇拍案而起,“禁衛軍呢?狄武?”

“末將在。”狄武狼忙進殿,想他赳赳武夫,亦被廉衡的狂言驚出一身冷汗。

謹身殿鴉默雀靜,所有人屏息凝神。只道會聽個嫩嫩口氣的策卷,孰料是這般刮刀子下冰雹的咬人文章。未提一人名諱,卻將半個朝野摘控乾淨,好一個“上天少張梯”的皮佬小!而使人真正心悸的,是你不知他下句還會再道出哪些掩藏在夜幕裡的腌臢交易,以及,區區小兒究竟從哪裡獲悉如此多的驚人秘密。

敖頃臉色縞素,唐敬德冷氣森森。

明皇坐回龍椅,道:“朕欽定恩科,銓選人才。小兒不知高低,誆論國道,將他打入天牢!”

聞言,廉衡埋首苦笑,堂堂一帝,竟也這般穩不住心性,不辯因果就將他直接喂牢!這就是生殺予奪的皇帝,表面是光風霽月的終南山上雪,轉個身不過盞粉飾太平的黑漆皮燈籠,若非他當年以耳代目,偏聽偏信,怎會生出血濺白綾的滔天巨冤。

因早就做好了牢獄之災的準備,也深知明皇絕不會刻時刻日就要他小命。廉衡施施然三叩其首,抬眸直視巍巍天子,平心靜氣謝恩道:“草民謝主隆恩。”

過分冷靜,反讓旁人自驚自怪。

楊鴻禮迭忙出列請罪:“陛下,微臣有罪。臣明知他文章狂悖,卻未能先行阻攔,致此情此景,惹龍顏大怒,臣首當其罪。臣甘願辭去太子太傅一職,回鄉思過。還請陛下息怒,保重龍體。”說得個感天動地忠貞不二,撇得個乾乾淨淨天衣無縫。廉衡那一刻特別想看眼這位與父親同袍同澤的太子太傅,臉上的表情。明皇自顧上生他閒氣,略略揮手讓他平身。然無人知曉,此時此刻楊鴻禮是何等腹熱心煎,他瞥眼輕裘大帶,便巴心巴肝地瞅向殿外,望眼欲穿地等著那個人來。送廉衡入獄可壓根兒不是他目的,他耍的雜技可是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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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頃和周遠圖眼瞧著廉衡被禁軍拖走,枷鎖下獄,忙雙雙跪地求情。

周遠圖:“陛下,念其年幼懵懂,皮猢猻性,且是為民請命,才偏離策問誆論他事。所謂不以一眚掩大德,還望陛下息怒,輕饒了他。”

廉衡與他會試的那點新鮮事,一老一少的“忘年祖孫交”早已遍傳京都,成為佳話談資,明皇自然是知曉的,因而只是深看他一眼。

敖頃埋首叩地:“求陛下寬恕了他。”

他到底年少,不比遠圖公閱盡滄桑,且對眼前事態又十分害怕,以致語調微顫。可他這一跪令架海擎天的敖廣形如怒猊,銅眼大瞪,罔顧明皇威儀,劈頭蓋臉就低斥:“逆子,站起來。”

明皇漸漸平復王愾,看著當廷與他爹對乾的少年麟兒,皇家顏色再緩和三分。但他到底被刺疼了,心中存有的那根刺,百官諱莫如深的那根刺,今日不設防被廉衡狠狠撮摸下,才致他殿前失態,來不及權衡利弊就赫然下令。冷靜後不免又變回那位觀釁伺隙的王,借二人求情之階梯,將原本難堪到冰點的臉色慢慢融化成這三月春風,沉沉道:“你二人起身說話。”

周遠圖:“陛下剛問末臣,有何要求。末臣斗膽在御前向陛下要個恩賞,求您寬恕了他。”

明皇凜凜一聲:“狀元。”

“陛下,草民暮年淹蹇,為世所棄,幸得廉衡小相公抬舉看起,令老夫胸中點墨儘自抒發,才得垂聖眷。老夫無以為報,眼下小相公遇難,只願因風吹火,小效區區,懇求陛下,念他序齒不深,饒他一條性命。”周遠圖再次稽首,敖頃跟著叩地。

“朕不過令他到牢裡反思一二,研習周禮律制,勿再年少恃才朝堂無禮,卿等無需過憂。”明皇再次回緩口氣,明胤眼睫不覺輕輕一動。明皇看著群臣,心想廉衡這份逆卷議的雖是他心頭大忌,卻也是他心頭大事,更不說他指摘了滿朝官員,兩黨皆控,尤其那言之鑿鑿的樁樁件件,令人驚異更是驚心,正是他因風吹火、打壓兩黨的絕佳時機。即便其黃口言論不足為憑,但起碼能略略制衡這愈發貪婪的朝局,令他們適度收斂。計策上來,便不準備輕放了他,但也不會重懲。看眼跪在大殿的幾位朝臣,金口再開:“小兒誆論國是,朕自會罰他思過。但就其文中所指‘天命賭坊私鑄寶鈔、草菅人命、販賣幼女’、‘台州賑災餉銀造冊謊報、私礦採銀及罔顧海禁’等動吾國本之事宜,責令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法司協理查辦,勘察虛實,限期一月。”

“陛下,童言荒誕,何以當真。若叫天下人知道,陛下僅以黃口市棍一面之詞,就下旨審辦朝廷命官,有失人心,望陛下三思。”敖廣陡然發問。

“望陛下三思!”馬萬群同聲附和。

“陛下,小兒言之鑿鑿,定是身負冤屈,才敢在這大殿之上觸怒天顏。微臣以為,倘若諸官當真清白,自不怕三司審查。微臣枉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監管不力,在此願意領命,定在限期內查辦虛實,不負皇恩。”耿介有餘的曹立本,赫然出列,端的這御史還是個硬骨頭。奈何敵不過朝堂上下一股股勢力,這些年便只能對蠅營狗苟諸事情幹瞪雙眼睛,今日不設防被廉衡灌了碗辣薑湯,頓時精神一振。

明皇打量眼這位四品中官,慨嘆尚有敢出言對幹敖、馬兩黨的大膽人臣,心裡竟生起股懷念,口氣亦跟著欣慰:“愛卿銳勇,朕很欣慰,那就由你主導此事,各司積極協理。”明皇繞過都御史汪善眸,直接任命曹立本為主審,雖有越制,但天子之言誰敢違抗,何況牽藤帶蔓茲事體大,人人難脫干係,躲都躲不急誰還傻的往上衝。因而都御史汪善眸也就默默無言心底恨恨,但廉衡,自此是揉進了這位心機深沉的御史眼仁裡。

曹立本揖手謝恩:“微臣定不負皇恩,”

靜默片刻,刑部尚書、都御史、大理寺卿這三法司首腦,覷眼彼此盡皆出列,同聲附和:“臣等領旨”。

眼見要作退朝,那位該來替廉衡說理求情的貴人卻遲遲不見影蹤,楊鴻禮瞥眼輕裘大帶,心急如焚。然他這顆自作聰明的局中棋,只能是幹瞪雙魚泡眼,看著操盤人一顆一顆挪卒子,自己卻甚都不能做。所以說“事貴制人而不貴見制於人”,沒有金剛鑽還想攬羅瓷器活,笑話,不過這也恰恰成了廉衡日後冷嘲楊鴻禮“何不以溺自照”的笑柄。

明皇遊目端詳著跪滿一地的品級要員,也未降旨令他們起身,而是再次沉沉發話說:“朕今日銓選人才,本十分高興,孰料小兒莽幹,當殿控訴諸卿,斥我朝政,令朕心情十分沉重。諸卿都是朕早年求賢委任的朝廷棟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此番親策親定,拔擢人才,旨在遴選出與諸卿一般無二的賢臣良將,為我朝繼續效忠效力。朕關他天牢,非朕昏庸,朕是為顧我朝顏面,顧諸卿顏面。朕都能聽懂他‘為人臣者,以富樂民為功,以貧苦民為罪’,諸卿更應當聽懂。稚子尚能有此覺悟,何況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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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皇言罷,百官再作謝罪,司職太監察眼明皇臉色,喊話退朝:“有本奏來,無本退……”

未及喊完,禁衛軍統領狄武再次匆匆入殿,張口結舌道:“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