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撓撓腦門,勾頭解釋:“黨爭鈔法且不論。邊備鬆弛,韃靼年年越過長城,南犯搶奪糧畜,人人心知;河道不安,黃河三年兩決堤,江淮動輒成澤國,平地引舟,流逋遍地,有誰不知。徭役苦不堪言,這些需要多解釋嘛?!我不過說了四件病,陛下心頭究竟五件六件七八件,只他自個知道。”
明胤:“謹言。”
廉衡:“喔。”
秋豪抿舌不語,道歉沒可能,反正他倆互嗆也不是一兩回。悶騷片晌,才道:“主子尚未涉政,你也沒入仕,弊病再多,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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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衡:“棋呢,要邊布邊下,既有三五年長局,亦要有一時短棋。我保證,這回,看似短棋,絕對是為給將來鋪路。信我。”
秋豪:“主子信你,我豈敢不信。”
廉衡:“嘿嘿,那是因你主子深知,俺心裡只有他一個,沒別的高枝。”
明胤修眉微動。
秋豪卻吸溜下鼻子,鬱郁道:“就會蹬鼻子上臉。要散播什麼,快說快吃,粥都要涼了。”意識到是兩碗粥,忙又恭謹道,“從速說與我,飯菜都要涼了,不可影響主子進食。”
廉衡心說你這根欺軟怕硬的細頭髮啊,咳了聲:“能說會道的說書先生,最能支配凡人的恐懼,叫他們編排些水難故事,穿插散播三條訊息:一,今年‘春汛’不嚴重,是因將洪峰都攢到了伏秋大汛上,更攢到了‘凌汛’上;二,工部尚書豐四海與‘總河都運使’何道壅,作為總理天下水利的父母官,已早早預料此事,正俾夜作晝地制定水患良策,除向戶部申請銀子外,他二人甚至菩薩心腸,要捐出一半家產來救苦救難;三,朝廷意欲,發動一場龐大的‘官捐’。”
秋豪:“可還有?”
廉衡搖頭,自懷內掏出一荷包,內裡抽出三張紙,精精巧巧寫著三首歌謠:“這是童謠,坊間傳唱即可。”
秋豪嗤笑接過:“你還真是,早就綢繆了?”
廉衡嘿嘿一笑,轉看明胤:“雖不能保證他們會吐出多少,但能保證兩點:一,自身難保的戶部,絕對會咬緊國帑褲腰帶,豐四海只會當訊息是由敖黨故意放出,兩黨僵上再僵,就讓他們先內耗兩年吧,元氣有損沒補,屆時易收拾;二,陛下及河道百姓,都盈盈望著豐四海何道壅呢,他二人若再無建樹,伏秋大汛死傷如舊,陛下不撤他職,百姓保證掘其墳。之後半年,乃至三五年,工部自要殫精竭力疏理黃淮。太子忙於操持他們,也就再無精力盯著雲南。”
秋豪:“一石二鳥?”
明胤:“想一石四鳥,也得看看,天時地利人和。”
廉衡避實就虛:“餓,吃吧。”言訖一把薅起明胤桌前書紙,推開硯臺,將粥菜擺開。
秋豪見狀,不再多問。正待恭退,明胤再囑託句:“待陛下過問此事,將豐四海何道壅,近年憑藉天塹所得貪墨,挑揀一些,秘贈紀盈。”如此,兩黨互相咬緊,焦點只在黨爭,就無人肯去探究,歌謠究竟從何而來。秋豪領命退出,臨關房門,再看眼一大一小倆身影,又酸又甜。老實說,這二位攏一塊,龍虎並行,一時瑜亮。自己失寵就失寵吧。
可廉衡這頭“虎”,卻又分明是養虎為患。
蠻鵲那一聲“阿玉”,瞬間激起主僕心間,牢牢擱淺的傅氏一門傅鈞預,可主僕二人當即否定了他們自己。畢竟廉衡進士出身,科考暗房搜身,可不是鬧著玩的。
明胤並未有動筷子打算,廉衡撓撓眉心,拾起湯勺強塞給他,皮皮一笑道:“殿下就吃一丁丁唄。您若肯吃,我就告訴您,我的秘密。”
明胤微微搖頭,並不信他。廉衡卻驀地握住他意欲放下湯勺的手腕,攔道:“我說真的。”
明胤肩胛一瞬緊繃,心知廉衡這是要跟自己攤牌了,他既緊張又抗拒,又很想知道他埋藏心底的秘密究竟是哪個,糾結半晌,方鬆了鬆廉衡握著的手腕,廉衡適時放手。世子爺照理悶不吭聲,末了,竟然象徵性地薄吃兩口。
薄吃也是吃啊,廉衡刮刮鼻子,依言道:“我本姓傅。”
明胤紋絲不動。廉衡卻拎起只筷子,脆脆敲下他粥碗,世子爺垂瞼,再薄吃兩口。天知道,那一刻,世子爺嚥下去的是釘子還是粥。
“我父親,字廉貞,號衡翁。”廉衡言訖,抬眸再次敲了敲他碗,被牽著鼻子的大人物始終乖如綿羊,毫無反抗能力地,再次薄吃兩口。那一刻,廉衡心底吃笑,這一頭狼皮羊啊,平時倒裝得個清鍋冷灶簡傲絕俗,多累,應該比他這隻羊皮狼,更累。
“您和秋豪,早猜到了我是,前太傅,私生子,對嘛?”廉衡說時苦笑,連笑三次。筷子再次敲響世子爺粥碗,“再吃點唄。”
大人物依言再吃兩口,好在秋豪不在,若他在,豈由他主子如此遭人擺弄。可無論如何,意願,皆來自於他主子不是?!
“您怎麼跟小孩一樣,哄一句吃一口。”廉衡放下筷子,趴桌上說:“即便狸叔、捕風什麼都查不到,以您智謀,肯定會猜到我姓氏。”
明胤放下粥碗,一默如雷。
廉衡從桌上爬起,托腮再道:“我父親,可曾對您有恩?”
明胤哽凝一刻,終問:“為何這麼說?”
廉衡皮皮一笑:“您對我好啊,過好。這平起平坐的,誰敢肖想。”
“去睡。”明胤掩飾住所有情緒,意欲屏退他。
“我給您磨墨吧。”小鬼拾好粥菜,端起送出門外,交給守夜的追影,捶捶胸膛,指著下去一半的粥碗悄聲道,“厲害吧,叫你們心愛的主子吃了一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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