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縉深諳此難,更知他毫無其他選擇。儘管他不能百分百肯定將他擄走送給金翼的人馬是誰,但劫殺富商籌措軍資的事當真非空穴來風,從江、浙、閩各大沿海的富商遭洗劫之時,他就特別注意了這背後殺手組織的目的,很大,推而及之其身份亦大。舉兵謀逆這四個字,沾染的都是權柄大臣或者皇子親王,那麼,反制這股力量的更大力量,自然也就只能是“襄王府”或“東宮”了,馬萬群是東宮的人,東宮應該不會在撤査暗流之時,如此反鋒針對馬萬群,那就只剩一個襄王府了。如此,他一小小知府若不識時務,惹怒皇胄,被誣陷也就只能被誣陷了,連冤都沒得喊。
何況,抓他的人,目的除了揪出暗手,更意在“倒馬”。
襄王府不倒,馬萬群必倒,那誰會倒下,也就不言而喻了。且衝近日來急轉的風向,若他還不能醒過來擇清自己,那牆倒之日就是他被祭旗之時。
兩個選擇,要麼悄聲戴帽子替死鬼,要麼賣他自保苟全性命。
廉衡狸叔堵他苟全性命,畢竟性命堪憂時,頂頭上司就都是個屁了。且官官多以金銀交心,因而交情大都華而不深,適此性命攸關之際,替他人蒙冤受過成刀下鬼,而他人卻依舊瓜傘開路威風凜凜,傻子都不會這樣做,何況這些個官場滑吏。
急欲擇清自己的魏大人,必然選擇後者了。足足一個時辰,他條清縷晰的將竇滿貫一案從事發之初的棘手,到“上頭”來令要他停止調查的無奈,到卷宗如何被毀,而他又如何猜測茲事體大,悄悄調換卷宗得以保全真正卷宗的苦心,到最後求助金翼將他秘護到京,力求揭開黑暗的公忠,包括竇滿貫百萬家財被洗劫一空、殺手組織神秘狠毒金銀需求量空前巨大等一系列大小訊息,詳細敘述,直叫記錄官滿滿寫足十大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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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足夠識相,也足夠聰明,將事情雜糅一起,實事謊話合理編排,竟叫人聽不出他是“被迫”,而完全是高風亮節的“主動”。
但此時此刻,堂上各位已無暇注意堂下人的聰明瞭。他們的全部焦點已集中於,魏縉嘴底的“上頭”“謀逆”等奪晶字眼了。
他嘴底的上頭,只能是江西藩臺王懋行和臬臺羅文松,可他二人官銜再大也架不住這“劫財謀逆”的膽子,那魏縉嘴底的上頭,就自然是上頭的上頭了。江西府三司,可以說都是馬萬群的人,那這上頭指誰,不言而喻。而這位“上頭”,力壓此事的行徑,讓人又很難不將他和殺手組織合謀幹事不聯絡起來。如此,這位上頭牽扯的事,可就大的驚人了。
也許馬大人從未想過,他力壓此事,只求江西的銅礦錢廠不被曝光的簡單初心,會在事發之後,被人能刻意引導為“共謀”,還是起兵謀逆的大謀。這一辣招,該說暗流找“後路”“替身”手腕高,還是該說廉衡狸叔是覓縫鑽頭,將計就計的無孔不入。
大堂死寂,各人各懷心事。
先說胡惟仁,他既想鬧大此事乘機搬到馬萬群,又因虧心,怕最後引火燒身,這短暫的寂寞中他在瘋狂權衡利弊。
再說三司諸人此處不包括刑部堂官佘斯況),俗話說“民不舉,官不究”,富商被相繼洗劫一事,多少傳入了一部分人耳中,但他們大多選擇耳聾,力求遠離是非。而今這位以“民”身來京自首並狀告上司的行徑,這番繞過監察御史、都察院、當地巡撫欽差的行為,本來就夠駭人聽聞的,而他揭發的這件被馬萬群力壓下去的大案,必然驚倒趙自培和大理寺都察院一眾對此一無所知的其他人。這種大案,在近期大案頻出的關鍵期完全是火上澆油,這要上達天聽,殃及池魚便極有可能。是以,這幫人此時此刻在心底博弈的,是如實上報還是粉飾上報。
至於略曉此事的佘斯況,驚訝不多卻冷汗滿身,如果說他偷偷叛離馬萬群轉助廉衡的行為,尚帶著博弈之味,猶猶豫豫不知路子選對與否,那麼此刻,他慶幸自己懸崖勒馬,抽身不算晚。廉衡對馬萬群,顯然是零容忍的,不像對他們還尚予一絲改過自新之機。照此勢頭,只要襄王府不倒,馬萬群就必倒,那誰人將倒不言而喻。不過此時此刻,他在心底不住盤桓的,是廉衡竟然真將馬萬群和太子拉開了距離,還給越拉越遠了,真是陰毒的可怕。
他們各人各算盤,互望彼此,誰也不願先開口。正所謂“做官做剮的,穿衣穿布的”,值此敏感關頭,挑不擔責、中庸舒適的,才是最聰明的。
趙自培必然是要如實上報,並決意捨身徹查的。
胡惟仁,權衡之下選擇沉默,否則他受賄怠査懸案一事,因他拿錢不辦事而被敵手扔出來就遭了。
佘斯況已知他不能再首鼠兩端,否則,廉衡對他心底一直留存的觀望態度會失去耐心。馬萬群已是一片危牆,他只能向廉衡示好向明皇表忠了,他定定望著趙自培,精光眼神在竭力傳達著他要力查此事的決心。
至於其他,拿錢虧心不擔事,始終選擇著沉默。
威威大堂,就一直這樣死寂而無限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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