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無言,男人在死的時候,把她的手鬆開,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了。
她知道原來自家男人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只是她覺得自己不在乎這件事,甚至於她沒有任何想要憤怒的想法。大臨與南唐的仇恨不共戴天。但是她愛的是他,她不在乎這種事情。
婦人揹著男人向家走去,她才發現自家精瘦的男人原來這麼沉。她記得聽見旁邊的那些和他男人共事的侍衛說過那個殺手是二品的,自家男人這個六七品的武夫,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婦人不知道怎麼辦,她除了思考剛才那些事之外,滿腦子就只剩下帶她男人回家這一個想法。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賢惠來良的妻子,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愛她。當然,她也愛他。
她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走了。她對待他的身份,沒什麼感覺。她從來就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每天嘴裡都喊著什麼國恨,她雖然也有國恨,但是那是大臨和南唐之間的事,不是她和他之間的事。她沒有半點恨意,因為無從生起。
這個原本極為強勢的婦人,頭一次茫然無措,頭一次不知道該和誰去說這件事了。
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這麼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好像十幾年的生活,就像是一場雲煙一樣。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天傍晚的雲霞和昨夜的星河之下的雲彩一樣,轉瞬之間,就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記憶當中。
一個人的死實在是太快了,就像是剛剛倒了一杯水,下一秒杯子就碎了一地。
婦人緩緩地向前走著,身邊有人看出他的異樣,但是都秉持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也不再去管女子這些情況,就像是根本沒有看見她揹著一個毫無生氣的男人一樣。
一輪彎月牙笑的很開心,皎潔但並不繁盛的月光,就像是一杯有限的水,彷彿就要撒盡。街上行人或笑或急於行事歸家,只有婦人和她背上的男人不同,走的很慢,但是依舊步履堅定。
人與人之間本應很近,但是世界很大,事情很多,所以即使人與人並肩而行,終究還是會有心與心之間的分裂。
所以人類的悲喜從不交集,就像是昨天的雲與今天的雲,是它也不是它。
婦人不知道離家還有多遠,她只記著今天不多不少,正好是他們在大婚之後的第一十四個年頭。不然他也不會要求男人帶著她來參加這種文會,他只是個侍衛,她也只是個家生婢。
婦人覺得每一步走起來都很費力氣,不知道是男人太重,還是心太疼,亦或是十四年的路太久。她總感覺遙遙無期。
可是不知怎的,婦人想這麼一直走下去,就像是,只要還沒到家,還沒換上那身衣服,男人就沒死一樣。
可是不管路有多遠,終會到達終點。十四年有多久,終究也只是十四年。
這是兩個人十四年來真正意義上的別離,只是此別之後,再大的風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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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一人。人生唯一一次別離也是最後一次了,原來生離還是可怕不過死別。
婦人到家了,她把男人放到床榻的一側,自己費力地開啟另一側。婦人看到了那封書信,原來,其實他早就知道她也不是一般人。
婦人是靖天司的諜子,不是因為別的。
而是因為男子所在的地方不是別的地方,正是徐錦所在的徐府,男人不知道的是,徐錦的南唐諜子身份,就是他自己早就知道是靖天司中人的妻子,所稟報上去的。
婦人看著那封書信,才知道原來他就是自己一直在調查的那個二品武夫。婦人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過了還一會兒,她沒有選擇去發喪男人,而是出了家門,去到了一個地方。回來的時候,婦人做到男人的身邊,靠在他的身上,等著天亮。
大臨承天十八年九月二十四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京兆府黑雲纏繞,昨天死的人太多,仵作都已經忙不過來了。而且徐錦畢竟是盧陽王那邊的人,盧陽王是會給京兆府施加壓力的。
本來就焦頭爛額的新任京兆尹——李嘉劍,聽到了手下傳上來的案子,有一個婦人揹著自家的死去男人來投案。李嘉劍本來以為這只是一樁殺夫案,雖然驚世駭俗,但是卻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只是接下來的事情,讓他也瞠目結舌。
手下說,那個婦人是揹著那個死去的男人來投案的,投案的是那個男人。
這下子讓李嘉劍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做了這麼多年官,看了這麼多年史書,都沒見到過這樣的。
這是真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啊。雖然覺得很興奮,但是他也是老官員了。怎麼會因為這些事情影響自己的判斷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