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關闍彥一開始的感覺可能沒有出錯,這個屍體極有可能是兇手故意放在這裡等他來看的。
思緒變更,他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回孩子身上。
他已經推斷出了孩子死亡的時間和原因了——
既然自從土地廟後,古溪村周遭就沒有下過雨,而小男孩生命消逝時屍體所定格的時間段又明顯和一場暴雨有關,那他很可能就死在那場雨夜了。
屍體腐化的程度極不符合常理,也是和季節溫度有很大關系,天氣本就濕熱,泡過暴雨的屍體本身也提供了促進腐化的條件。這個孩子最遲的死亡時間也僅僅能推斷到那場下暴雨的夜晚。
兇手又恰好利用這些條件隱瞞了劍傷的存在。
關闍彥識得這只劍傷——他還記得雨夜村郊,與他交手的黑衣人亦是提了把長劍,他有對兵器敏銳的察覺力,即便距離很遠,視角朦朧,他也可以大致推測長劍刺入物體後該留下的刀口是如何的狀態——這常常被他用作預判敵人動作的方法。
如果黑衣人那把長劍刺到了人身上,留下的刀口大致就該是這樣利落。他盯著孩子屍體身上的刀口,暗暗揣摩。
關闍彥感到詭異,因為他早以為自己已經戳破了王叔變裝成黑衣人的秘密,完全沒料到之後還會碰到和王叔抑或是黑衣人有關的線索。
孩童死在雨夜裡,殺死他的刀口,可能來自於和孩子同時間同地點存在過的黑衣人王叔。這一系列的線索拼湊成了這樣一隻邏輯完整的故事,極為通順,也讓關闍彥越來越確信這個傷口和黑衣人王叔之間的關系匪淺。
畢竟,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呢?
這個孩子和黑衣人王叔剛好有交集,並且有交集的地方還都是一個地方——村郊外的土地廟。
假設一下,如果殺死孩子的人真的是黑衣人王叔,那王叔之前與關闍彥說的那些話如何站得住腳?王叔不是說自己是為了妻子才犯險做下錯事的麼?
他那般懺悔害怕,說自己並未害人,以後亦不會害人……這個孩子的命怎麼會就這麼沒了呢?
還有,他清楚地記得,雨夜那天,黑衣人王叔被他用毒草傷到腿腳,倉皇逃走,在此之前,這個孩子早就跟著大部隊散開,王叔是用什麼本事在當夜追上孩子,還把他殺死的呢?
就算孩子沒有跑遠,而是偷偷躲了起來,王叔哪有空再去尋人來殺的?真的是王叔殺的……這具屍體又是怎麼被送到馮家後山的?難道王叔的悔恨與害怕真的就是偽裝的?他暫時換取了關闍彥的信任,然後背地裡處理了孩子的屍體?
剛好,關闍彥在見過王叔後的第二天就去了集市抓老書生問罪,王叔難道就是趁那時躲過他的眼底,上了山?
若是如此,也證明瞭王叔分明有意躲他。結果屍體明目張膽地丟在山上等著被他發現?難道王叔真的就是蠢而已嗎?
關闍彥狠狠抵住後槽牙,腦中紛亂,覺得此事頗為難搞。
他望了望天際,風卷殘雲,將所剩無幾的夕陽也遮蔽了大半,天光驟暗,霧氣也變得黑壓壓的,如同厚重的被子蓋在整座茶山上。濕氣堵鼻,亦讓他不好受。
孩子的屍體已經被他探索得差不多了,他必須立馬下山,否則濃霧撲襲,他會因為迷路而被困山中。
至於屍體,他也無暇去幫忙處理,畢竟夜晚染上了陰氣,實為不詳。
他嘆了一口氣,權當作默哀,然後揹著竹簍飛速下山。
到了山腳,還能依稀瞥見山間一片薄薄的光似被一把無形的刀削成了屑子,略顯倉促地灑在遠郊草野。
他心中糾結,因為山上死屍之事離奇又蹊蹺,若要捉拿更多線索,他必須得回一趟事發現場看看。但他又對王叔心有懷疑,很想回村找他問個說法。
奈何天色甚晚,到達村郊實在需要些腳程,現在出發,勉強還能追上白天的尾巴,趁著天亮發現線索的效率只會比夜晚高上數倍,如果速度夠快,他也能盡快趕回來。晚上山路不好走,他也不想多遭罪。
但王叔那邊的線索他又不肯鬆手,他心急如焚,卻迫於獨自一人實在是分身乏術,兩件事情當前只可選擇其中一件去完成。
他其實可以選擇到明日再解決這些困擾,可直覺告訴他,如果錯過今晚,便意味著會錯過更多不可名狀的離奇之物——不然,那具死屍的現身也不會這麼趕巧。
他逼迫自己沉下心去,效果的確顯著,他看到山腳前方一片將要混入山霧的嫋嫋炊煙,那是晚間村中人家安閑度日的象徵。古溪村一切安好,王叔那邊不可能有所動靜,否則村裡不可能是這番靜然景象。
那他可以暫時放一放古溪村的事情,反正他解決完村郊一事後還是要回來的,到時候他也無需顧慮夜路難尋、山路陡峭了。
在自認為萬無一失後,他連竹簍都忘了丟下,直接飛一般繞過山後,朝村郊土地廟的方向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