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積緣,老劉待在我們家打下手打了這麼多年,忠心耿耿,我們都看在眼裡,索性提拔他當我們家的賬房先生。後來,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因為老劉,我們一家的擔子才輕松不少,忌憚我們家的人越發多,跟漲潮的洪水一般,擔子重的同時,我們也不敢招旁的先生進府,老劉在杜府呆了十年多啊,一直沒出過啥差錯。”
杜詠模樣苦惱:“所以這次賬本丟失,懷疑老劉的時候,心裡的念頭千變萬化,始終不敢相信。老劉自己也咬死不承認。他在府裡,不喜出門,一直住在外院的廂房裡。所以他若是偷了東西,除了賬房還有外院廂房都無地可藏。府裡派了不少人去搜了,翻出來的是一些老劉習慣性抄錄的賬本內容,統共也就五六本的樣子,不多,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說到賬本內容,杜詠自是要好好解釋一番:“老劉上了年紀,已是花甲之年,記性不行了,尤其是最近半年裡,他易忘事。他也特地跟我解釋過,所以後來他為了第二日算賬的效率高些,會提前將當日的賬目抄錄成冊子,帶到屋子裡去研究,很是辛苦。”
“我料想,他若是要偷東西,何必提前跟我說這樁事呢?那不是更容易暴露歹心麼?外加我也不是沒看過他徹夜不眠研究賬目的樣子,哎……縱使是懷疑,也是對事不對人的。”
杜詠說來慚愧。
關闍彥嘗試去理解他,但發現自己始終無法拋下對嫌疑人的懷疑態度。
他皺著眉道:“提前說明此事,或許只是一種透過博取同情的方式,來叫你放低警惕心的做法。”
“這次事情對劉春盛打擊不小,他只覺得自己老了不中用,白發垂淚,惹得我羞愧不已,”杜詠回憶過去的光景,一對眉毛皺得像兩只在爛泥地裡亂爬的蚯蚓,“說來也多虧老劉抄錄賬本的習慣,最近的賬本才沒全部丟失,要不然……不等阿堂去南禺找備用賬本求證自己,我們杜家的生意就徹底瓦解了。外面虎豹豺狼多矣,即便杜家站不住腳了,老劉留下的剩餘賬目卻也能作為上報大理寺的證據,能拖一段時日呢。”
“橫豎來說,劉春盛都幫了杜家的大忙,我們沒理由再懷疑他了。”
杜詠不大同意關闍彥說法,只是委婉地繞過話題,試圖從感性的角度感化關闍彥。
關闍彥到底沒有親眼見過劉春盛,更不提有杜詠口中與之多年緣恩交加的交情。他很難與杜詠感同身受,最多是對劉春盛的印象好了一些。
“對了,賬本被竊之事是何時被發現的?”
這個問題很關鍵,其所引答案可直接暴露出賬本被竊時的狀態。按照杜詠每日早晨開鎖、每日入夜關鎖的習慣來看,賊人莫不是在一夜之間用了法子把這十箱的賬本全部竊走了?這怎麼可能呢?
先不談賊人是靠什麼手段開啟鎖取走箱中之物。
也不談劉翁到底有何等嫌疑了。
一夜之間搬走如此多且沉重的東西……再身強體壯的漢子都不可能做到的,更不提在竊走賬本的前提下,還要滿足神不知鬼不覺的條件了。
關闍彥正因不解於此,他才會在明知杜詠習慣的情況下,還要再一次確認這個問題。
杜詠仔細回答:“謎團就在此地啊……我清楚地記得那日四月初三,明堂一起跟過來跟進賬目,那日我早晨啟開寶箱,卻見裡面空無一物。我又繼續開啟其他九隻寶箱,裡面同樣如此。而昨日我在鎖箱時,分明記得十隻箱子裡面的賬本都塞得滿滿當當。所以我也不敢置信,賬本竟真會在一夜之間突然消失。”
關闍彥也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只是語氣緩和了一些,回應道:“嗯。賬本一夜丟失足以說明劉春盛身上的嫌疑極小,他年紀如此,一把老骨如何在短時間內無聲無息地搬走重物?”
“但,”他話音忽轉,微微低下的頭仰了仰,頭頂的席帽也顫了幾下,白簾在微風下輕拂動,偶爾露出他那如刀刃半厲明的雙眼,眸中之色深不可測,“萬一他有幫兇呢?”
杜詠也被這詭異的氣氛帶動了心絃,呼吸微微一滯,只好答道:“確有此理。”
關闍彥道:“所以話還是說回來了——如今那劉翁去了何處?”
看來他是決心要徹查一下這位神秘的老翁了。
杜詠道:“我們未發現他偷竊的證據,以愧疚之心挽留他在府中養老,他以自尊蒙羞為由強行要走,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為其準備好盤纏和穿用之物,送他離去了。”
“劉翁是睦州嶽縣人,聽他意思,也是說要回嶽縣老家。”
關闍彥頷了首,他輕輕捏了捏指腹,想道:“他年事已高,一路騎馬飛奔是不可能的,睦州府靠嶺陽,他一路舟車勞頓更是吃不消,少則三月才會到睦州。”
他腦中飛速盤算著從京城去往睦州府的線路,以平坦的路線為準,劉春盛從前到後一定會路過朔州府、毫州府、永應府……
他話音聲起:“杜掌舵派人沿著京城到朔州府的路線尋一尋劉春盛的行蹤,務必將人找回來。”
杜詠不敢怠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