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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怪案(2)

關闍彥靜了靜,略一低頭:“劉翁平日在架格上拿書時有什麼特別的習慣嗎?時間上、動作上什麼的。”

杜詠仔細回憶,他雖不是時時都有空來賬房跟劉春盛共事,但畢竟打交道打了十年,習慣上的東西他還是能總結一番的:“劉翁喜好整理書冊,從前都是隨機挑時間幹。”

“但近半年,他總愛在傍晚前摸索摸索書冊,說是怕自己忘事,所以晚上前要記好賬上的規矩,甚至還要提前抄錄好賬本帶到屋內研究。”

“若非說要找什麼規律,劉翁除了習慣在傍晚前整理書籍外,就是他每次做此事時都是一副渾然忘我的模樣,好似有自己的世界,外人跟他說話他都當聽不見。”

“半年裡……傍晚前,”關闍彥在心中念著。

如果劉春盛真是賊人,他突然改變習慣,選在傍晚左右的時間整理書架,說不定是在透過架格上書籍的擺放位置,跟自牆後□□窗投入進來的夕陽,來形成什麼資訊。

五層架格上的變動更是說明瞭這一點——正常情況下,一個老先生怎麼會去碰又難拿又沒用的東西,那不是吃力不討好麼?

關闍彥在心中盤算了算,打算下午傍晚時,再來賬房走一趟,看看這地上的影子到底是何方神物。

想罷,他跟杜詠道:“走吧。”

杜詠壓在胸口處令他緊張難耐的大石終於碎為了齏粉,賣離賬房跟脫離了回憶的苦海似的,身心暢快,很快就跟關闍彥介紹起來中午為之準備的貴宴:“都督,聽說你最近要多多來杜府,我特意尋了京城上好的酒肆裡的廚子做了一桌好菜,有豉汁雞、五味酪鵝、醉蟹——”

這些內容怎麼這麼熟悉,不就是昨晚杜明茜在避暑宅內準備的一桌菜品嗎?

關闍彥抽了抽嘴角,揶揄補上:“蝦元子,茄汁茭白?”

杜詠尋思著都督是怎麼知道他的臺詞的,結果關闍彥卻步子邁大,搖搖頭不說話了。

杜詠跟杜明茜這一對父女也是相像至極了,也不知是父女連心,一起挑了同一家酒樓的廚子。

還是說杜明茜大手大腳聘回府的廚子實在是昂貴,父親忙著府宅事,卻沒來得及遣走他們,女兒突然離開,他就不得已把其餘的廚子留在了府內湊合用了。

畢竟早年杜詠其實是號有錢又摳搜的矛盾人物。

而關闍彥也確實覺著以杜明茜的作風,帶去避暑宅的僕從跟廚子必是越多越好,可是僕從是不少,廚子卻僅有兩位,少得不太尋常。如今看來,真相就在眼前,伸手可揭。

關闍彥一時語噎,不知該說杜詠是用了心還是敷衍了事。

中午用了膳,關闍彥就一直待在僻靜的內院小憩。

外面的人流半點不減,反而越堆越多,近親裡也有不少杜明堂的老相識,他們得知噩耗渾身淌冷汗,只恨眼淚不爭氣得嘩啦啦流。

按照規矩,他們可有啟棺弔唁的資格,所以棺木一會兒敞開一會兒關合,光亮突現、迷走不斷。杜明堂哪有心思再算他那仇人賬,只恨這該死的一天為何不能快點結束——不,不是該死,真是晦氣!他好一頓整頓,最後心中之言換成這句話,只恨這鬧騰到炸耳的一天,為何不能快點結束。

但大半天下來,杜明堂都一直恪守著自己的“職業操守”,扮的死人比真的還要真,大堂裡人潮湧動的,也一直沒消停,總是有心懷歹意之人也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他動手動腳。

到目前為止,他跟關闍彥在意的刺探之人好似還未出現過。

內院之中,杜詠陪著關闍彥坐在茶室內,茶煙一叢一叢地冒,熱茶一盞一盞地添,舊茶一盅一盅地換。

關闍彥整個人藏在長簾內,閉口不言許久,對茶案上名貴的茗茶和奪目的茶具毫無興趣,一動不動的,也不知在思考什麼千古難題。杜詠又不好意思冒然出語,關闍彥又一直不說話,他尋不著搭話的機會,離開又不合規矩,所以只好提著茶壺倒來倒去,真是坐如針氈。

關闍彥半垂著眼,能看到的只有白簾下朦朧的光影,哪裡會察覺到對方尷尬的神色?他我行我素慣了,不懂杜詠的尷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難以自拔。

他想起了自己昨夜和今早進退維谷的境地。

昨夜,他見魏鬱春不用晚膳便早早將自己關在了屋內,看起來是為他過分決絕的態度傷心到肝腸盡斷。當時,他尋思著自己本就有權力拒絕,逼著自己對此視而不見,結果上一刻才收緊的心神,在他入屋休憩時就全部跑了出來,胡思亂想佔據他的腦海。

譬如——

她自尊心那麼強,也不知會被傷到何種境地。

他縱使有拒絕她示愛的權力,倒不一定非要用那種話羞辱人……他是不是真的過分了?

不對啊,他一貫這種作風,外人要麼被其嚇退,要麼心有不滿又礙於無法反擊,只好偷偷陽奉陰違。不管怎麼樣,他何曾顧及過這些人的情面?

若說不是外人。家中爹孃和親密的友人對此也見怪不怪,只要不觸及底線,他們都不會管他,更不提會被他的毒舌傷到自尊心。

那魏鬱春呢?她在他心裡是什麼成分?若說是外人,他為何忍不住去在意她?若說是親密之人,他……若她不喜歡自己,他倒完全願意接受他們之間這樣的關系。

思來想去,他還是放不下心,想了一宿,第二日見了廚子正在新做雪衣豆沙糕跟蓮香荷花酥,想到這是杜明茜等一眾貴女喜好的茶點,京中無數貴人常以吃甜點為樂,吃了甜食心情愉悅,磋磨起時光來也不無趣了。

他當即吩咐下人將這些新出爐的華麗糕點包進了精美的食盒,要求下人在魏鬱春醒來後將其贈予她,同時,他覺得突然示好太打臉,也顯得他這個人有點神經病。他尋思也是想彌補她殘破了的自尊心,用“兩不相欠”當藉口合適多了。

貴女都喜好的東西,魏鬱春說不定也會喜歡。

關闍彥開始不禁去想象魏鬱春收到食盒後的模樣,會高興,還是會聽信兩不相欠之言,對他徹底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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