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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鬼之菊

他也苦惱,為何當年風中韌竹般的佳人,會突然變成這副他快不認識的模樣。還有,哥哥的未婚妻為何會如此埋汰?

他頭一次覺得,搶走哥哥的東西也並不是一件全然舒心的事。

他是覺得春生才女耀眼過,但對他來說,夫妻之名本就名存實亡。他對魏瀾清並無情誼,在這個女人身上,他看到的不過是對哥哥無與倫比的嫉妒心罷了,而這些嫉妒心唆使著他對這個女人生出一種過於窒息和瘋魔的執念和控制慾。

哥哥的東西,他都想要搶走,並佔為己有。

便是哥哥的身份、容貌,他都想要貪婪佔據。

他不甘心為什麼自己會是這樣的身世,他寧願那個癆病母親不要生下他,他受盡苦楚,父親不認,被送去他戶又在嘲笑聲中被退回。

他好似根本不是個人,而是個供人取笑的物件,來來回回,輾轉反複……

他叫關昀洲,他姓關。關闍彥也姓關,憑什麼,他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重視,憑什麼他才是天之驕子。而他卻是個父親認都不敢認的私生子……憑什麼人與人的差距會這般大,哥哥一個時辰內便能學會的東西,他卻要仔細鑽研小半個月才能學上個皮毛,父親便是看透了他那平平無奇的資質,才會對他分外寬容,可這份寬容對他來說,就是恥辱。

他踏入內院,連掃水的婢子都會背地裡嘲笑他,說他這個表親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可憐寄人籬下這麼多年,偏偏又資質平庸,在宅子裡被當作女眷一般養大,真是毫無作為。

跟他比起來,剛隨父出征歸來的安南都督多麼耀眼啊……

說到哥哥,小時候,他可沒少受他的罪,哥哥本性跳脫傲縱,又睚眥必報,眼裡像是容不得一粒沙子。論起挑人毛病,他是第二誰敢自居第一?

哥哥知道他的身份後,想過太多辦法要將他趕出關家,他告狀,說自己不聽他的教誨,連一個最簡單的劍花都挽不起來,在父親面前羞辱他,說從未見過這般愚蠢的孩子,更是千般萬般不願承認自己竟有這樣一個惹人笑話的弟弟。

這些話就像錐子一般,永遠紮在了他的心裡,永遠都拔不開,鑽心的疼,和受盡羞辱後臉上紅辣辣的刺痛……他要如何去釋然?

從小到大,世人眼中只有那個天之驕子,可偏偏那個天之驕子太過爭氣,他居然真是一點陰暗面都不曾有過。

而他呢?天人不公,叫他背負可恥的出身、平庸的資質和一切陰暗的事物,他將自己留在陰暗之中,陰暗成長了,他銘記自己的苦楚,他要讓自己永遠記得跟哥哥的差距,他要讓自己一直因為看到哥哥身上綻放的無限光芒而感到羞憤不已。

世間所有的美好和光亮屬於哥哥,從小長於晦暗地獄的他,如何不仰望?

如何不羨慕?

又如何不去嫉妒?

光暗之間,水火不容,他早已明白,自己永遠無法和哥哥和解,即便隨著時間的流逝,哥哥好似也的確理解到了他的苦楚,所以這個天之驕子開始可憐他了,可憐……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憐他。

哥哥這個別扭的性子總是不肯低下半分頭來,看看他身下卑微而可憐的弟弟,是何等的淚容滿面、何等的羞憤難當。

哥哥根本不理解他,所以他對自己的好,說白了,是贖罪吧?都是假惺惺的,他憑什麼為了這些就要親自拔出這麼多年的痛苦?

那他媽的算什麼狗屁的“好”!!!

世人都是自私的,哥哥亦是,他憑什麼不能為自己活一次!

可荒唐的是,他選擇重生的方式卻是鳩佔鵲巢,他要如何為自己而活?他這一生被哥哥的光芒完全覆去,他執念太深,以至於,他親手將哥哥送進象徵墳墓的南禺時,他竟是悲喜交加的……那股癲狂的歡喜不過維持了一剎,他很快就被一種難以抽離的沉痛感和迷茫感吞沒了。

十多年來,他好似一直都在為哥哥而活,他從不肯承認這一切,所以又如何改變?

他對哥哥早已生出畸形的感情,他要為自己而活?可笑!哥哥死了,他便又要將他所有的東西佔為己有,好似這種佔有慾便是他向世人與天公宣揚自己對哥哥依戀的表現。

沒了關闍彥的光芒,他的陰暗何以生存?

他到死都不可能為自己而活。

他遲遲不肯承認。

龍鳳雙燭成簇成簇地樹立在佈置奢華的屋中,火紅的燭光投射出紛擾而偉岸的影子,撲簌搖曳地晃蕩在屋內被一群婢子簇擁的高個身影上。

關昀洲在婢子們的服飾下換上了喜服,一身硃色,將他那雙浸滿血性和瘋鷙的眼睛襯托地活似一雙瑪瑙,他頭戴鎏金玉冠,烏發高束。

他又望向鏡中不屬於自己的臉,將他的一身雍容華貴加持得活似神物。他舉起手來,一隻玉戒冰冷地觸碰到了他的面頰,他忍不住彎唇痴笑起來:“便是哥哥的容貌,都是世上最難求的寶貝。”

可惜,這張容貌很快就要脫落了,他在頜下稜角的銜接處摸到了一處皺巴巴的皮,皮相的狀態大不如前,不出意外,最遲五日後,這張麵皮便不可能再用了。五日……五日……他怎麼可能就在五日內就把隱華找出來?!

隱華為人神秘,若非用充分的條件討好他,他是斷不可能出世見他的,而他與隱華理不清的牽扯,還要從去年說起。

去年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