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闍彥心感怪異,將被燒了個粉身碎骨後上面還印了死人焦皮的床榻拉著往後,發現被床腳遮住的牆角邊緣上果然有個大概一根拇指大小的孔洞,洞裡面延出來的鐵線就是深入燭架裡的那根。
他跑回隔壁,發現那裡的燭架果然也被做了手腳——一模一樣的手腳,不僅如此,同樣的地方也有一樣的孔洞,那些鐵線平時被埋在房間牆壁邊緣的縫隙裡,鬼鬼祟祟爬上燭架,又神神秘秘鑽進孔洞,繼續埋入縫隙,攻擊另一個房間的燭架。
這些手腳如果不有心觀察,是絕對看不到的。
他快步將這個方向的十來個廂房都一一檢查了一遍,發現芳櫻樓內的這些客房們的佈置都是出奇得一致,床榻跟燭臺擺放的地方也是一致的,孔洞、鐵線也是一致的。
好了,他終於弄明白為何芳櫻樓那晚大火會起得如此突然浩蕩了——畢竟很多客人都沒逃出火海,見屋內的情況,死屍甚至大多數在生前連自個兒屋子的門檻都沒成功踏出去,他們並非不想出去,而是根本來不及——火種自燭上而來,兇手只需藏在暗處勾勾手指,便可將整片屋子所有的火種打翻,所有屋子同時著火,所以火勢當然又快又急了。
同時,他發現鑿出孔洞的器物是比較特殊的,否則難以在僅僅只打出一個小洞口的情況下,對牆壁造成這麼深的沖擊——要知道,每隻隔牆都是用三排磚砌成的。
這件事看似很小,但實際上一點都不好做,因為鑿洞的時候,還要避免被隔壁的客人發現異常。
所以,除了動手人的精湛技術外,工具也一定是特殊的,這種東西市面上可沒得賣,只能定製。
關闍彥拐出門去,去其他方向排列的屋子,發現盡頭兩排往不同方向延申的屋子的銜接角處,也是佈置了機關的,鐵線未曾斷過,竟是也拐了個彎兒去將其他更多的燭架銜接起來。也就是說兇手為了讓這場大火順利爆發出來,他將這等精密的機關幾乎佈置到了整座芳櫻主樓內,而他只消在固定的地方遠端操控,哪怕屋子分佈在四面八方,他也依舊不受阻礙。
好厲害的技藝。
他不禁感慨,同時也想起來婚宴當夜,他親眼看到陽春菊用絲線牽引燈偶的畫面,都是用線,都是遠端控制,真是相似。
還有,芳櫻樓這種地方都是防守很重的,鈍器利器皆不可帶入,客人若想進入歡門就必須接受搜身,所以鑿洞所用的器具只可能是芳櫻樓內部人士的東西。說來說去,還是陽春菊。
他眉頭緊鎖,已將嫌疑重大的陽春菊當成了罪不可恕的物件。
他將整個二層都轉悠了一遍,大部分房間都是他方才發現的情況,少部分因為坍塌抑或是徹底焚毀,他無法踏入,故而未尋規律,但想來,他也沒那個耐心繼續追究下去了,預設為這些屋子即便還完好,也應是同樣的狀態。他掃了一眼頭頂,還有三層四層他未上去。
他們的焚毀情況與二層一層大差不差,不難想,上面也佈置了什麼引火的機關。眼看他站在二樓的時候,腳底下的磚板都虛虛浮浮的,承重力奇差,要是還上去,定會吃力無比。
他索性下了樓去,此時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多時辰,也不知道陶明案他們人跑去了哪裡,他在鬼氣森森的樓裡幾乎聽不到外頭任何聲音。
說實話,他就是不太放心,總感覺陶明案那小子會趁虛而入。
他快步出去,外面天晴,他在陰暗的樓裡逛久了,一時對這種光亮敏感了許多,小小失明半刻。等他眨過眼來時,站在歡門外的魏鬱春剛好聽見腳步聲轉回了腦袋。
絢麗的日光把她的發絲和眼眸照得螢亮亮的,她眸子進了光,竟顯得比平時活潑跳躍了許多。
她好似也很詫異關闍彥跟她對了視,一時怔住,可能有些尷尬,便又側近來一點身子,手上抓了兩只被油紙包住的包子,好似在示意讓他過來吃早膳。
忙活了這麼久,關闍彥怕是也忘記了還有這樁事,他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就算上戰場日子過得苦,他也是能完全不計較吃穿用度,胡亂填肚子過日子的奇人。
辦正事時忘記吃飯簡直是常有的事。
魏鬱春出現的時機甚巧,他心底有說不清楚的情愫,貌似突然變得很是依賴這段隔著一條石板路互相對望的時光。他低眉輕笑,彷彿很是春風得意,因為魏鬱春一看就是特地給他留飯的樣子。
他朝外頭走出去,方要口吐幾句漂亮話,聽到了章念囫圇的聲音。
章念吞包子吞得狠,一直沒空說話,人又站在牆外,關闍彥在樓裡頭的時候還看不見他。
此時,他專心致志吃飯,突然看到關闍彥出來了,他好像還知道要留點臉面給自己,趕忙拿袖子抹嘴巴,嗚咽嗚咽道:“哎!都督你出來了?”
陶明案正在章念旁邊,靠著柱子,一邊注視巷外的車來車往,一邊也抓了一隻包子,慢慢啃著,他看到關闍彥,冷漠地跟他招了個手。
關闍彥眉心抽搐,原來他們都在,包子也是人人都有的。
他彷彿還不信邪,然後盯著魏鬱春手裡方才抓著的兩只包子,指了指。
魏鬱春毫不留情地把包子往身後藏了藏,竟是小氣巴拉道:“想吃你得自己去買,我們也是剛忙完回來,鋪子上排了許久的隊。”
關闍彥莫名生氣:“那你方才幹嘛要在我眼前招呼?”
“怕你覺得我在偷懶,”魏鬱春眨眨眼睛,無辜道,“知會你一聲,我們剛回來,在吃東西。”
章念猛地頷首,然後道:“這個的確好吃,不枉我們排這麼久的隊。”
從不對自己上心的關都督徹底惱了,別說是包子了,就算是一粒白米,今天他要不過來,他都不叫關闍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