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往四周張望,尋到一處還算平坦寬敞的下山斜路,以便逃跑,她提醒關闍彥:“往這裡走!”
關闍彥抽不開身,他連回話的心都分不出來。結果,他身後便有一隻溫暖的軟手伸到了他手腕上,可他這一大男人,手腕的骨骼自比女子的寬硬不少,魏鬱春發現難以握住,便果斷掐住了關闍彥的手心,她拉著他找方向,道:“你專心擋蟲,我帶你走。”
關闍彥頓了頓,好似嘗到了被人保護的滋味,有些特別,可偏偏她連自己的手都握不緊,模樣也是嬌小的,她渾身那股勁兒卻像熊熊烈火,助長了銳氣。
就像從前盤龍山洞xue裡的那樣……她有些更不一樣了,比從前更勇敢智慧了。
他也更喜歡這種被保護的感覺了。
一念之差,他心神蕩漾,竟掉了幾只漏網之魚進了雙刃屏障內。這種毒蟲自帶麻痺性,被叮咬之人無知無感,所以關闍彥在還在迷神般看魏鬱春的時候,他的脖頸便就幾只狡猾的毒蟲咬住。
毒蟲見得手,簇擁起來,恨不得要將關闍彥叮成篩子。
結果不成想,關闍彥中毒,毒性順著脖子先入侵最近的頭腦,他頭一暈,左腳又是一晃,就這樣直接被石頭絆著往斜路旁倒過去。
魏鬱春一怔,她根本拽不住他那麼大一個人,眨眼間,人身往山下滾下去的聲音“咚咚咚”響徹山谷,她驚恐回望,便早已看不到關闍彥的影子了,甚至那群信奉“冤有頭債有主”的毒蟲也立馬改變了路線,完全忽視魏鬱春,朝著山下飛舞去了。
魏鬱春一時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驚恐。來不及思索,她趕忙朝著關闍彥滾下去的方向奔去。
越是往下走去,深夜的濃霧便越是濃厚,但林木參天,將霧氣隔開,宛若碎絮。
她聽到了溪流緩緩流淌的聲音,更在這裡聽到了男人虛弱的低喘聲。
毒蟲雖然喜濕,卻厭惡水流,關闍彥滾到了溪畔,剛好被溪畔的一棵老木掛著,那群毒蟲見狀,自然一鬨而散,回到了自己的老xue。不幸中的萬幸,他們安全了。
魏鬱春避開沿著溪流向外擴散蔓延的斑駁的地衣苔蘚,找到了散了發,掛著一身爛泥亂葉的關闍彥。他的腰被樹幹掛著,整個人彎腰蕩在那裡,渾身散了銳氣,眉目安靜如畫,甚至因為滿臉髒兮兮的模樣,搞得很惹人憐惜。
誰知道這副皮囊下是一個桀驁不馴的靈魂呢。
她急忙往他身上四處摸索了一翻,將好幾個重要的骨骼摸了個透,索性沒有骨折的情況,她鬆了一口氣,看來傷得不重,能從山上滾下來卻還完完整整,真是骨骼清奇。
她雖然腹誹,可心裡的擔心剛剛卻差點將她逼瘋。以至於等她幾乎把關闍彥渾身上下都摸了個透後,她才紅著臉收手回來。
無礙,他暈了,他什麼都不會知道的。
她知道他中了毒,那些毒蟲長得那般駭人,定是毒力兇猛!
她找到關闍彥脖子後的傷口,急急忙忙下,踮著腳夠著樹幹,想將烏黑色的血從血孔裡掐出來,可血孔已經結痂大半,無論她再怎麼使勁掐,不過也只能弄出幾滴黑血罷了。她看到血液顏色不對,又緊張起來,因為那些毒定是擴散到更深的地方去了,光是靠擠血又怎麼能行!
不……
魏鬱春哆嗦著手,將關闍彥從樹上拖下來,使出渾身解數,艱難將他拉到河畔,扶住他坐起來,她盯著他脖子間被她掐得黑紅的血洞,毫不猶豫下了口。擠不出來……便只有吸了。
她用力吮吸著他的傷口,聽到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她急得渾身顫抖。
怎麼辦……怎麼辦……他要死了嗎?!他……
如果他不送自己回南禺,他就不會中毒了……她實在沒有面對親近之人死亡的勇氣了,再堅強的心性都被這一刻的慌亂打破。
她一口一口吐掉口中的毒血,無聲而隱忍的淚,慢慢從她的眼眶滑落到了他被褪去半邊肩衣物的鎖骨窩裡。
昏迷中的關闍彥被鎖骨窩內那異樣的溫度喚醒幾分意識,他感覺自己的傷口很疼,好像有什麼要對他下死手的水蛭在吸血。
可當他嗅到魏鬱春衣物上才有的淡淡香氣,他才突然震醒,難道她……她在……她一定是以為自己中毒頗深、命不久矣,所以才這樣救他!
該死,他幹嘛要那麼自以為是,如果,他早在最開始就告訴她自己有藥,便不會有這麼多破事了。
可……現在,他的脖子雖然酸脹不已,也自知如此有辱魏鬱春的名節,可他卻還是無法自拔其中,以至於,那種稀有的飄飄欲仙的感覺,讓他越來越欲罷不能。
他被毒蟲咬後又突然失足,錯失了救治的最佳時機,後來又因為墜落感昏迷,導致他雖然有了些許意志,卻沒辦法操控身體醒來。
他說不出話,但好歹手指還能動點,於是他用力將手擺到了腰間掛著的藥包上。
他的動作吸引了魏鬱春的注意力,她趕忙將他的藥包解下,書寫著“解藥”二字的油紙包裹著白花花的粉末,聞起來有股清新又苦澀的竹葉香。
救人命的大藥多從口入,魏鬱春下意識便將此視為服用入口的藥,取出粉末來,軟塌塌散在手上,不過輕輕一動便散落入風,怎麼入口?!
她用手按住關闍彥兩腮,結果這家夥的嘴閉得死緊,她不指望靠著那條微微張開的小縫兒將藥粉送入他的口中。
一種不太好的念頭似飛箭一般掠過她的腦海。
她瞳孔頓縮,盯著關闍彥那張變得枯燥蒼白的薄唇,他的唇被半邊月光包攬,無力垂著首的他,任由碎發慵散地耷拉在憔悴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