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娘子疑惑:“七郎,那兩個侍衛不是你讓我送去照顧阿瑋的嗎?我向你抱怨婆母霸道,不許我親近阿瑋,你替我想了這個辦法,讓我時時能得到阿瑋的訊息。”
李崇潤不語。
陳娘子又道:“還有那個害死都督的沈氏,她到底是誰的人?”
閣室裡安靜至極。
只有更漏裡流沙陷落的聲響。
最先窺破天機的人是陳娘子。
李崇潤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他精心挑選的棋子。
愚蠢、自私,又恰恰在棋局的中間。
利用她殺子,何其殘忍。
可是話又說回來,誰沒有被殘忍地對待過呢?
李崇潤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對人殘忍,自己就會墜入無底深淵。
這是幼時無數回被打到吐血、命懸一線,學會的道理。
他靠在圈椅上,看向陳娘子,道:“嫂嫂的懷疑很有道理,那嫂嫂下一步要如何?”
把陳娘子問懵了。
她的目光遊移於虛空。
渙散孱弱,像個失了主心骨的布偶。
“告訴太夫人?告訴她,害死阿瑋的人是你經手的。幽州李氏失去了唯一的嫡系繼承人,都是你的功勞。太夫人如此刻寡,能容得下你?”
李崇潤看向玄關的薄絹屏風。
如有薄霧氤氳,明暗渲染。
他盯著一尾曳出的裙角,緩緩道:“你可以以死謝罪,也可以終身伴青燈古佛贖罪。那之後呢?你的女兒蓁娘怎麼辦?有誰會在乎她的前途。她今年十一歲,距離出閣沒有幾年了。亂世中女子飄若浮萍,她又會飄向哪裡去呢?”
陳大娘子攥緊雲袖的手在隱隱顫抖。
她從前沒有發現,那外表溫文的七郎竟如此可怖。
三言兩語就能把人逼到萬仞峭壁上。
半柱香過後。
她仍沉浸在傷慨中,難以自拔。
一道身影從屏風後飄了出來。
李蓁娘撲入陳大娘子懷中,泣涕漣漣:“阿孃,阿耶生前如此薄情,也未曾厚待過我們母女,何必為他傷心?至於阿兄……”她的淚珠撲簌簌落下:“他是郎君,生來便璀璨奪目,又有誰在乎過我?父兄既喪,我們總要好好活下去,何必你死我活?”
陳大娘子不解地看向女兒。
李蓁娘小小年紀。
身條兒纖細若柳,眉眼卻硬挺。
她一字一句道:“四叔寡恩,得勢後也未曾善待過我們。既然祖母認定父兄死於四叔之手,那就是四叔殺的。”
她回頭看向李崇潤,賭徒般堅定:“我們母女三緘其口,若他日七叔得勢,必不會虧待我們吧。”
李崇潤瞧著這小女娘,心中暗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