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周抬眸,心中不解。
“因為銷貨單一。”鬱熠朝緩緩吐出幾個字,“你們的貨品大多賣給皇族,但是皇家向來無情,他若是講價,你只能有苦自吞。近來舉國節儉,你們的貨物非必需,自然難銷。誠然,宿家擁有最豐沃的礦源、最高超的挖掘水平、最精良的做工技藝,但是不計成本地往皇家輸送,再加上中途收買官員、貪汙受賄,若是銷量下降,只憑單件,又能掙多少?”
宿周又緩緩坐下,緊握右手。鬱熠朝說的一點沒錯。皇家是他們最大的顧客,所以他們才在式微的情況下如此急於借商會討好皇族。但是百姓多數掙紮在溫飽中,哪來的閑錢買金購銀。
“世人買不起貴的,還買不起便宜的?”鬱熠朝和煦一笑,“我舉個例子,你那金銀玉石做工的邊角料,為何不能用在我的成衣上做點綴?”
宿周當即豁然開朗。
鬱熠朝卻說:“我現在談的幾個條件,是與宿家的長期合作,如若宿老闆當下做不了主,那就算了,當是我的胡思亂想。畢竟,選擇生意夥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宿周當下心動,他在宿家待了太多年,年少也一腔熱血,只是世事蹉跎,他被迫套著道袍周轉十幾年,一事無成。每日混跡於家族紛爭,在有限的資源中勾心鬥角,還要看朝廷臉色,時不時給自家老爹擦屁股,一經點破,猛然回頭,發現竟在這渾水中荒蕪瞭如此長的時日。
他一握拳,堅定道:“能做主。先從我手中的十幾家著手。鬱老闆,宿家的底質根基在,煥發生機只是遲早的事。至於我,假以時日,鬱老闆會發現沒有選錯人。”
“好,我拭目以待。”鬱熠朝以茶帶酒,遙舉敬宿周。
雖然看不到,但鬱熠朝明顯感受到了林停晚灼熱的目光。送走宿周,林停晚眼睛就沒從鬱熠朝身上下來。他總回想那天雨夜的悸動,然後安慰自己,這人又好看又有本事,我偶爾心猿意馬不是很正常?
正常,太正常了。
人都講食色性也,不然哪來那麼多一見鐘情和見色起意。他作為一個適齡婚配的正常男子,欣賞欣賞美好的事物再正常不過了,更何況是他從小就仰慕的人。
自從和自己說通,他便肆無忌憚起來。他頭一次見鬱熠朝在商界縱橫,今日只是一個側影,他便能完全明白這人為何能在短短十年建造出一棟財富高樓。
鬱熠朝被盯地遭不住了,清清嗓子問:“你,有什麼想要的?”
觀賞美景的林停晚:?
“絲織華服、玉石珠寶、良田住宅,抑或三成利都給你?”
林停晚反應過來他是就宿周的事情道謝,悠閑道:“錢還沒掙到就急著還貸?”
“宿周雖然思維侷限,只是在宿家受困過久,能十幾年如一日清心寡慾地信奉道家,至少說明他要麼之前確有一腔熱血,要麼說明他極其能忍,總之在宿家扶不上牆的後輩裡算是可堪大用的。”
“宿家與流風閣沒有直接利益沖突,藉助宿家能打通世家的第一步。盤算了這麼久還要欲拒還迎……”林停晚忍不住調侃。
鬱熠朝被說破面色依舊如常,只糾正他:“欲拒還迎算不上,只是推他一把。想要的東西越是美好,涉險越大。他若是連這點魄力也沒有,便不用和我做生意了。”
林停晚:“你也時常涉險?”
鬱熠朝沉默了。
而後像是沒有問過這個問題,林停晚深思熟慮後說:“雖然這都是你病了許久換來的買賣,但你既然讓我挑了——給我在涇關購置一處住宅。”
要掏錢的鬱老闆顯然更高興,他尾音帶著笑和希冀:“我買了,你要時常來住的,阿晚……”
——
不知自從兩河村回來後,鬱熠朝給了玥然什麼答謝之禮,目測上去,玥然十分滿意。因為她每日都來探望鬱熠朝,而且每次都是踩著飯點。
“玥老闆,你那樓裡的廚子不給你飯吃?”林停晚看著她把頭深深紮進碗裡,只露出綁頭發的五彩繩,真誠發問。
玥然吃完一碗才抬頭回:“這不是託於老闆的福,不然哪有機會吃上阿晚做的飯。”
然後她在鬱熠朝溫和的微笑和林停晚一臉“沒事別打擾別人”的表情中狡辯:“我這不是每日給你們帶來點新鮮訊息,給你們解解悶……”
鬱熠朝:“玥老闆請講。”
玥然瞥瞥林停晚:看看人家這談吐氣質,學著點。
然後她正色道:“兩個訊息。一個是黎見昈醒了,但是腦子似乎壞了,每日昏迷時間比清醒時間長,醒了也總是說胡話,不知是不是過消蝕骨定的副作用,黎見堯準備待他身體好轉送回立揚。二是織錦節要開始了。”
林停晚和鬱熠朝目光相接,過消蝕骨定是皮肉和骨頭的傷痛,疼到腦子中也是少見,沒準是擔心被制裁,為了逃避裝出來的。
至於織錦節,是白水特有的節日。
白水氣候適宜蠶桑養殖和棉花生長,是得天獨厚的布帛絲綢産地,當地絲織産業發達,家家戶戶織布,大多數婦女都心靈手巧,練得一手好繡藝,形成了雨華、天願、麻嬈等較為出名的一批絲織刺繡。其中周家最為有名。
“玥老闆有興趣?”鬱熠朝左手中指在桌面一下下敲擊,動作悠閑自然而正派。
“我倒是沒什麼興趣,畢竟我只是個做酒樓生意的。”玥然定位清晰,“但是和你們兩個都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