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暮捧著碗,不捨得動筷。
“怎麼不吃?我擔心我手藝不好麼,你放心,我比不得那些大廚,一碗小小的面應該不成問題。不過話說回來,你守著這樣一座小院子,裡頭的東西倒是簡陋。”
柳時暮解釋:“我不常回家用膳,食材柴火也就幾月送來一次。”
“難怪了。”
柳時暮夾了一口面放入口中,嘴邊是抑制不住的笑。
姜樾之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小梨花慢悠悠走到二人中間,尾巴晃著晃著,就甜甜進入夢鄉。
一碗麵見底,連湯都喝得個幹淨。
姜樾之遞上帕子,柳時暮接過,問道:“一路走來沒見著你的馬車?”
姜樾之心虛地垂眸,輕咳了一聲:“時辰不早,家中人怕是會起疑,我讓南星她們乘馬車回去了。”
柳時暮瞳孔中閃過一絲錯愕:“那你今夜……”
姜樾之四處看了看,語氣輕松平常:“也不知柳小郎君這院子裡有沒有多餘的客房,可以借我留宿一晚?”
柳時暮不敢想象這句話會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這還是那個嚴於律己,墨守成規的姜樾之麼。
姜樾之見他猶豫,也覺著自己實在唐突,於是找補:“其實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去外頭尋間客棧……”
“方便。”柳時暮立刻答道。
姜樾之對上他的目光,盈盈一笑,抬頭望天感嘆:“還好來得及,柳時暮……你許個願望吧。”
“願望?”柳時暮也抬頭望天,“生辰許的願望,會實現麼?”
“會的。”姜樾之堅定道,“你試試看,我的願望就實現了。”
柳時暮耳邊發熱,閉上了眼。
姜樾之藉著月色打量他,夜裡涼風襲來,將他鬢發吹起,顏如玉,形如松。
柳時暮睜眼,她雙手托腮,眉眼柔和,一雙杏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你今日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夢境被打破,姜樾之斂了笑意:“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以為我掩藏得夠好了。”
柳時暮:“枝枝在我這裡,大可不必隱藏,高興的、憤懣的、難過的都告訴我吧。”
姜樾之眼珠一轉,低聲道:“枝枝也是你叫的。”語氣沒有責備,略帶些嬌嗔。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那些早就習以為常的苛責罷了。以前都是自己默默承受的,今夜卻是不想再如此憋屈著過活了。”
總想著放肆一次,不顧高門貴女的體面,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眼底有幾分脆弱,柳時暮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一開始接近她,自然做過一番調查,姜家上下十分寵愛這位大娘子。她也爭氣,面面俱到,在外人看起來好似無所不能,似乎是註定的鳳命。
但是太子與當年梁王謀逆一事脫不了幹系,長姊也是死在太子手中。因此,他才決定以身入局,讓她先丟了心。也好叫太子嘗嘗夫妻離心的滋味。
可越接近她,越發現她與傳言中不一樣。她會惶恐,也並不是無所不能,說到底她才不過十六歲。
能周旋於世家貴族之間遊刃有餘,不是她與生俱來的本事。她苦心經營,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家中會蒙羞,會以她為恥辱。
她比旁人更早慧,就要比旁人承受得更多,盡管這樣所有人還是認為這是她應該承受的。
事到如今,他才發覺自己借用一個弱女子來報複太子是一件多麼可笑的決定。
更可笑的是,在這一場局中,是他百般設計,千般套路,最先丟掉自己心的人,其實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