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之不會說謊,青蕪坊裡那些客人可會說謊?那四五家掌櫃的親口指認,就是樾之身邊這兩個丫頭取走了現銀,這還能有假?”莊氏冷嘲熱諷著,“難不成還有人逼著樾之掏那三萬五千兩?”
姜樾之抬手於額前,深深一禮:“二嬸嬸說的對,一切都是樾之自願為之,與旁人無關。掌櫃們亦是被我所脅迫,並不知內情,還望祖母寬恕他們。”
章老太君嗓音沙啞沉重:“這種時候了,你還在為他們求情?”
章老太君深深看著她跪在自己跟前,彷彿回到十六年前,她的生母,陸家大娘子陸雲安也是這樣跪在祠堂前,為那個樂師求情。
母女二人,竟都是相同的命運。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單獨和樾之說。”
老太君發話,何氏帶頭先下去了。
南星將門合上,屋內再次恢複昏暗,只餘祖孫二人。
“你莫要同我說,你對那小倌動了真心。”
語氣不帶質問,反是陳述。
姜樾之緩緩直起身:“祖母既然心中有數,何苦一問呢?”
沒有預想中的大發雷霆,反而是一聲極長地嘆息:“唉,你可知你的生母,一輩子都毀在了那人身上。”
姜樾之眼中有了幾分動容,渴望地抬起頭:“祖母……”
“陸雲安是個極為出類拔萃的姑娘,那時候多少士族子弟都愛慕她。只可惜,她卻愛上一個最不應該愛上的人。”
姜樾之:“祖母您覺得她錯了麼?”
章老太君喝道:“當然錯了,而且大錯特錯。身為世家嫡女,怎麼能愛上那樣一個低賤的人。家族門楣被她所累,百年光耀付之一炬,這是你所希望的麼?”
姜樾之語氣平靜,卻字字誅心:“究竟是誰錯了,定國公府不需要她光耀門楣,只是身為世家女,便處處受限。皇親貴族取樂豢養面首男寵,祖母為何避重就輕?她不過愛上一個平民百姓,便被你們冠上□□的罪名,祖母說說她究竟錯在何處?”
“你——”
姜樾之接著道:“舅父徵戰沙場,如今說出去只記得陸家功勳赫赫,誰還會去論陸家娘子出嫁前曾心悅過一個樂師?”
“究竟光耀的是何家的門楣,汙濁的又是哪家的聲名,祖母難道心中還沒定數?”
她語氣不算犀利,卻一字一句都戳在章老太君心中。這一代姜家無領兵之人,逐漸沒落,才會想依靠女郎撐起這個家。
想要女郎撐起這個家,又對其格外苛刻,世上怎會有這種好事?
陸家女名耀盛京,嫁入姜家那是強強聯合,最終的結果卻不盡人意。
“我阿孃自嫁入姜家,便將前塵往事斷了幹淨,是你們依舊疑心她不潔。因為新婚當日沒有落紅,便懷疑她婚前失貞,活生生逼死了她。是你們迂腐至極,僅靠一滴血便囊括了女子的一生。連帶著我,你們也從心底裡覺著我是個孽種。”
說到阿孃的死,姜樾之才激動起來,胸口劇烈起伏著,雙眼猩紅,字字泣淚。
“過繼到大房究竟是為何,祖母當真覺得我不清楚麼?不過是為了堵上皇宮和舅父的嘴,是,姜家從未苛待過我,祖母也可曾將我當做自己人?”
那雙已經渾濁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心寒到極致:“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祖母不願意讓我知道,我就裝作不清楚,演了這麼多年,實在也是夠了。”姜樾之自嘲笑著,“或許我從一開始身上便流著阿孃乖張忤逆的血,我姜樾之從來不是您心中那順從的乖孫女。”
章老太君眼裡蓄著淚:“樾之,你竟然能說出這般傷害祖母的話。”
姜樾之收起眼淚,重重一拜:“樾之在此謝過祖母往日栽培,謝過父親母親養育之恩。不孝女姜樾之願意褫去姜姓,幽禁定慧庵,再不踏入盛京半步。”
這是要同姜家恩斷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