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見得“寒山寺”匾額,其中傳出的哄吵聲便更甚,竟有喧囂塵上之勢。紀疊微一點頭,當先入內,我與箺笙沒入人群中,費力看向殿內。
身著一身薑黃色長袍被幾名小廝簇擁在堂正中椅上的,想來便是熊斌無疑。宗政煦負手立於熊斌左前方,堂前右邊候著的是住持。辛夷躲在住持身後,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
“熊公子所謂寒山寺借家父權利凌人之語,煦不敢自認。但煦無論如何總是皇上欽旨,朝廷御封的大鴻臚。熊公子不過平民,卻未向煦行禮。不知此舉是否才是仗令尊權勢?”
不卑不亢,宗政煦平鋪直敘。人群中有人頷首認同,熊斌卻不屑一顧:“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煦兄之位只是可有可無的大鴻臚。哦,本公子倒險些忘了,煦兄近日方迎娶了嫡長帝姬,已是皇室駙馬。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從此本公子倒當真不得小瞧了宗政府啊!”
頗給面子的鬨堂大笑,圍著熊斌的幾名小廝爭先恐後的誇讚熊斌機敏過人。我輕拍了拍箺笙手背示意她留在此處,看準一處空隙只做未站穩狀撲將出去,伴著“哎呦”一聲勉強穩住身子。
“何人大膽,竟敢衝撞公子!”一凶神惡煞的小廝走近,我瑟瑟後退一步,忐忑呢喃:“小女子不慎跌了一跤……萬望公子恕罪!”
“無心之失,本公子怎會計較?”起身向我走來,熊斌斜挑起嘴角,一把推開那名小廝,站到我面前:“姑娘無礙罷?”
“無……無礙。”戰戰兢兢地回話,我抬眸輕瞅熊斌一眼。熊斌愣神,旋即笑道:“果真是目如秋水,含情脈脈吶。姑娘不若便與寒山寺中的那名姑娘一同嫁予本公子為妾罷?”
雖以薄紗遮了一半面容,熟識之人到底還是能一眼便認出我。辛夷在角落險些叫出聲,幸得住持攔下。我不著痕跡的遞給她一個安撫眼神,微側身避開熊斌欲摘下我面紗的手。
垂了眼眸,我低聲解釋:“小女子今日是來寒山寺還願的……公子莫要戲弄小女子。”
“還願?這寒山寺中的籤文向來不靈驗——”正中下懷,熊斌自懷中取出一枚靈籤,見我不信模樣遞將過來:“——且針對諷刺,惡意詛咒!姑娘看——”
懵懵懂懂的接過籤來,方觸到的那瞬便曉得這倒真是出自寺院中的。熊斌這等功夫倒是做的齊全。
心中嗤笑,我面上只做無知,照著其上所書一字一句朗聲道:“衣衫襤褸重重險,頭破血流撞玉顏。家破人亡財散盡,千山萬水未能還。”
“本寺中從無此等惡毒靈籤。”待我念畢,住持上前雙手合十行禮:“且此籤文話語淺顯平白,無半字涉及佛家禪語……”
“你的意思是本公子憑空捏造,詛咒自身了?!”憤而邁步,熊斌大力去推住持,宗政煦迅速至住持身後扶他站穩:“倒打一耙,真是豈有此理!”
謝過宗政煦,住持緩言堅定,斂眉道:“出家人不打誑語。熊公子此籤確非我寒山寺所出。”
惱得不住點頭,熊斌半晌四下張望,擼起袖子便走向他方才坐的那把椅座。他竟頗有些力氣,將椅子舉起時人群俱驚呼退後,他得意嗤笑:“本公子倒要瞧瞧,看你能嘴硬到何時!”
刺耳噪聲過後,滿地木屑狼藉。熊斌邪笑,又去取案上供奉的精美瓷器。嘈雜碎裂聲不絕於耳,美輪美奐的珍寶便這般被他一一毀去。熊斌沒摔一物前都會看一眼住持,住持卻只不動聲色,仿若事不關己,卻立場堅決,毫不妥協。
眼見殿中完整物什已近全無,我實在再難旁觀,正欲此時亮出身份,卻見熊斌的手竟伸向佛龕。大驚失色,我方欲喝止,住持忍無可忍的威嚴怒斥聲卻先震在耳邊:“熊施主且住!”
*威懾,住持凜然氣勢震懾住場中眾人。怔了許久,熊斌方勉強得一笑,將手縮回,咳嗽一聲:“本公子便知非要激你一激方能使你露出馬腳。”
強作傲然,熊斌昂首闊步向住持走去。他經過我身邊時,長袍袍角恰巧垂在地面。堂中人俱仍未從住持餘威中緩過神來,無人注意此處。我上身不動,腳下伸出足尖踏住熊斌一角衣裳,抽出發中玉簪向他腦後猛然擲去——
“哎呦!”下意識向前傾身,熊斌方怒氣衝衝的捂住頭欲回身,我便驟然送了腳上力道撤身立好。他猝不及防間向後仰面摔下,正倒在那滿地碎瓷利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