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傳文這邊正想著萬國鼠疫大會的舉辦,哪成想,伍連德和李維仁這對畢業於劍橋醫學院的師兄弟二人正在返回冰城的火車上,相對而坐。
“學長,這次萬國鼠疫大會召開的很是成功啊。”李維仁朝著身邊正欣賞著關東美景的伍連德說道。
伍連德一身西裝,頭髮理的很短,鼻樑上架著一副圓框眼睛。聽聞李維仁所言,點點頭,心裡卻是回想著4月整整一個月以來在奉天發生的事情。萬國鼠疫大會在奉天召開,一個月時間共舉行的大會24次,形成文字決議45項,其中,更是確定了、修改了許多國際上通行的鼠疫防範準則。
是的,就是確定和修改,這是清末歷史上舉辦的第一個國際學術研討會,其中更是給西方原本的鼠疫防範準則加了不少東西,可以說,關東鼠疫的迅速撲滅,讓國際社會尤其驚訝,這個時代不錯,各國都是保持著學習的態度,算是來奉天求師的。
更是在會上將伍連德推舉為了會議主席,副主席由日本北里柴三郎擔任。
這次會上,來自11國34位醫學專家,以及130多位醫生共同完成了長達500頁的《1911年國際鼠疫研究會會議報告書》,可以預見,這份報告書被這些各國學者帶回各自的國家,將對流行病事業有著怎樣的推動。
而這其中,最大的名氣,便由伍連德所有。
“維仁,本來我想推舉你為副主席的,但是我這邊還有著錫良大人的壓力。”伍連德心思收攏,從西服右側的口袋之中拿出一塊眼鏡布,隨後摘下眼鏡,語氣中略帶著歉意,也是帶著解釋。
這次,李維仁、伍連德二人聯手,發揮的作用不止一加一大於二,關東鼠疫的迅速撲滅,二人都是居功至偉的。
“學長,我知道的,我來之前其實朱傳文總理事跟我說過的,我來奉天可能會一無所獲。但是好在,學長你的名氣算是打出去了不是?”李維仁倒是很為伍連德開心。
屁股決定腦袋,屁股決定功勞,伍連德是錫良親自任命的關東鼠疫總醫官,現在鼠疫被消滅了,自然領到一份最大的功勞,倒也無可厚非。
不過李維仁也是知道,漢耀醫院的一系人,都是嚴格按照朱傳文的要求,先保護好自己,再去保護別人。與伍連德所率領的清廷醫官隊伍相比,損失微乎其微。
如果有人問李維仁,這輩子有沒有為誰拼過命,李維仁還會有點猶豫,但是伍連德就能果斷的回答。這就是兩人差別,說不上誰對誰錯,只是付出了,收穫大些也是應該。
伍連德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維仁,不知道自己這位學弟說的是真是假。
李維仁來冰城的時間很短,但是對於伍連德曾經的認知中。這短時間內,李維仁產生的巨大變化,快讓他不認識這位學弟了。這次鼠疫的功勞,伍連德心中其實比誰都清楚,沒有漢耀提供的一些列的物資保障,沒有漢耀醫院那間和世界水平接軌的病理實驗室,能這麼短時間消滅鼠疫根本不可能。
所以,其實伍連德有愧疚,這就像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拿了很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東西就會自己發亮,即使是在深邃的夜裡,也會透過別人家的窗戶紙,讓人忍不住推開窗戶在黑夜中窺探一下。
伍連德覺得,從自己當了這萬國鼠疫大會的主席,就像是活在了別人的目光底下,所以他做了決定……
“是啊,我的名氣打出去了!”伍連德重重點頭,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是從冰城匆匆趕來的毛光廷轉達的朱傳文的話。這話越琢磨約有意思,此時的他心裡隱隱將這份沉重延伸到了應該盡到的責任。“維仁,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伍連德將擦好的眼鏡帶上,在他眼裡,變的明亮的鏡片折射的火車外的關東景色更加宜人。
關東啊,我未來工作的地方!伍連德心中默默的念道。
“學長,你說!”李維仁眯起的眼睛中含著笑意,自己這個學長鐵定忍的很辛苦吧。
“這次赴冰城我就不走了!”
“啊?不走了?”李維仁的音調一下子高了,周圍的學生紛紛側目,“我還以為學長跟我回冰城,是為了拿行禮呢?”
“不是,得了漢耀這麼多的好處,我總該為你們做點什麼吧,尤其是我們志同道合,漢耀為了冰城的衛生事業在盡著自己的努力,我也來幫幫你們。”
“好啊,學長,我們強強聯手,讓冰城的衛生事業更上一個臺階。”李維仁將小臂豎起,伸了過去。
伍連德見狀也是露出自己的小臂,火車上兩個男人在此立下了共同的誓言。
“對了,學長,你關東總醫官的職務辭去了嗎?”待兩人心情平復,李維仁問道,他其實只知道自己師兄要留在冰城了,但是伍連德可還是有著清廷的官方身份,正經有著俸祿,這部分怎麼辦?
“錫良大人沒同意我辭職。”伍連德的語氣有些沉重,他其實也是很喜歡漢耀的氛圍,這是一種別的地方沒有的氛圍,像是,平等和自由!
“那你豈不是又要走?”李維仁還是有點不甘的問道,清廷有什麼好的,一個個的什麼都不懂,哪裡比得上朱傳文總理事,漢耀醫院的建設,可是屬於漢耀總部直轄的經費劃撥,只要有理有據,隔天就到賬。
“暫時不會了,我給錫良大人說關東的鼠疫恐又重蹈覆轍之勢,他就暫時將我放到了冰城,還有,後續那些他接手的從俄國歸來的工人又會被送來。”伍連德的嘴角勾起了笑意。
這算是伍連德來冰城給朱傳文的見面禮了,也算是彌補漢耀沒有在此次萬國鼠疫大會上揚名的彌補。原本那些被關東各處接手的工人,現在可是成了燙手的山芋,唯有漢耀不歧視他們。
“工人也會來?”李維仁驚訝的重複了一句,像是被好訊息砸暈了,嘴裡莫明奇妙的呢喃出了聲:“光廷理事沒說啊,只說你會跟著我返回冰城。”
不過話畢,李維仁只覺得周圍的空間都凝固了,自己師兄原本有些憨態可掬的臉上,像是有著一團火在逐漸的點燃。
“我就知道,你剛剛的驚訝怎麼像是排練過了無數次!李維仁,你小子早就知道了吧?”伍連德是真沒想到,李維仁這個濃眉大眼的,現在也會演戲了,果然,變的自己不認識了!
李維仁苦笑一聲,他主要是太知道冰城的工人,尤其是熟練掌握俄語的工人對於漢耀有著多大的作用,這張平時做手術都面無表情的臉上,幾番扭曲,趕忙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學長,其實我要是說我剛知道你信嗎?”
“我信!”
“我信嗎?”
伍連德的話好似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這話他其實糾結了很久,因為從關東鼠疫出現了下頹趨勢,李維仁一直在動員他,但是都被他拒絕了,現在這話可以說還是糾結了許久,更是藉著擦眼鏡,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但是這事兒李維仁早就知道?
自己這番做作……
“其實,剛剛我並不是看你的笑話,只是……”李維仁的話還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