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都行營官署內,郭威起個大早,用過些清淡飯食便在庭院裡練武。
郭威只穿一件褐麻粗袍,頭髮隨意地用巾子箍住,手握一把雁翎刀,怒睜虎目,神情凜然, 舞動長刀步走游龍,腳下生風,攪得周身散碎的雪花簌簌飄揚。
這口雁翎刀是柴榮從涇州帶回來的,刀身挺直,刀尖有弧度,形似雁翎, 鋼製精良, 極其鋒利,乃是難得一見的寶刀, 郭威一見便愛不釋手。
只是刀把和刀鞘通體鎏金包裹,金燦燦地顯得有幾分俗氣,平時隨身佩帶太過惹人矚目,郭威不是很喜歡,打算找匠人重新制作刀把和刀鞘。
剛練沒一會,柴榮也提著一口包銀刀把的雁翎刀興沖沖跑來,父子倆一見皆是愣住。
“父帥早!”柴榮揖禮笑道。
郭威收刀而立,笑道:“大郎剛從深州回來,何不好好歇息幾日?還是為父練刀的動靜吵醒了你?”
柴榮忙道:“兒子昨日歇息了一整日,精力已經恢復。鄴都看似太平,但河北之地隱藏的大戰風險還未解除,契丹人屯兵薊縣虎視眈眈,兒子不敢有懈怠之心!”
柴榮揚了揚手中刀,又笑道:“業精於勤荒於嬉, 許久不練刀,孩兒擔心武藝退步,反倒連父帥也不如!”
郭威捋須一臉讚賞,剛想表揚幾句, 忽地覺察到柴榮話中意味,虎目一瞪笑罵道:“好小子!你是說為父的武藝比不上你?”
柴榮笑道:“拳怕少壯,如果是二十年前,父帥在孩兒這般年紀時,孩兒自然不敢與父帥相比!現在嘛....呵呵~”
柴榮搖搖頭,意思很明顯,老虎再兇也有衰老的一天。
郭威大笑,聲若奔雷:“大郎狂妄!今日為父便好好教訓你!”
話音剛落,郭威腳尖一鏟,把地上積雪鏟飛砸向柴榮。
柴榮哐啷一聲拔刀出鞘,後撤一步揮刀劈砍,將那幾塊迎面飛來的雪塊砍碎。
“哈哈~父親這是不宣而戰,想打兒子一個出其不意,不過伎倆著實陰險了些!”
“戰場之上只有勝負生死,手段伎倆不分陰險卑鄙與否,管用就好!大郎當心,吃我一刀!”
父子二人當即揮刀呯呯咣咣打在一塊, 從庭院這頭打到那頭,打得滿院刀光凜冽,泥雪四濺,一片狼藉。
“停!~”
一刻鐘後,郭威突然叫停,拄著長刀彎腰大口喘氣,嘴裡呵出濃濃白氣,頭上也冒著熱汗。
柴榮同樣汗流浹背,仗著年輕,越打越是精神奕奕,挽著刀花意猶未盡地笑道:“孩兒這幾手刀法如何,還請父親指正!”
郭威只覺喉嚨發乾,擺擺手沒好氣地道:“老了老了,這般激烈的拼殺支撐片刻就感到體力不支。”
柴榮收刀走過去攙扶著他:“父親武藝不減當年,孩兒不過是仗著年輕力壯,方能小勝一頭。”
郭威把刀遞給他,回到廊下一屁股坐在階梯上,捶打腰背唏噓道:“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想當年在堯山,老子一人獨鬥十幾個青皮惡霸,從村頭攆到村尾,漫山遍野地瞎跑,兩三個時辰不帶喘氣的....”
柴榮也在一旁坐下,笑道:“那會父親不過十六七歲,和守筠、奉超的年紀差不多,又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哪裡會知道累。”
“是啊~”郭威滄桑的眼眸裡湧起一片懷念之色,眼底蘊藏著濃濃溫柔。
“青哥兒、意哥兒長大了,守筠、奉超更是壯得如同小牛犢,就連定哥兒、宜哥兒、誠哥兒幾個娃娃,眼瞅著也快跟咱們一般高!不服老不行啊~”
柴榮笑道:“臨出家門前,守筠和奉超纏著讓我跟父親說說,讓他們也有機會隨軍出征,我答應等他們年滿十七,就允許他們從軍,上陣殺敵。”
郭威莞爾一笑:“你我父子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踏上疆場的。守筠和奉超明年就滿十七,到時候你把他們帶在身邊做個親衛,好好教教他們。”
柴榮怔了怔,“守筠和奉超是父親的親侄兒,郭家子弟,父親難道不親自帶在身邊教導?從親衛做起,會不會太委屈他們了?”
郭威擺擺手,嚴肅道:“為父當年從軍時,一開始也不過是在潞州節度使李繼韜麾下做個牙兵。十年前你從軍時,為父也讓你隱姓埋名,從天雄軍一個小小鎮兵做起。
而今守筠和奉超比起咱們父子當年,日子好過了不知多少倍,更加有必要嚴格管束,決不能養成驕懶怠惰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