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小傢伙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撲騰著手臂歪過身子,額頭抵住了奧古斯格的肩膀。
她沒說什麼安慰的話,她只是委屈巴巴的趴在他的懷裡,用那剛學會說話沒多久的稚嫩調子說“想母親……”
在她走後,總是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佯裝著平靜的奧古斯格,忽然彎下脊樑來。
總是冷靜自持的表象坍塌在了這片濃豔如初的薔薇花叢中。
他其實很難過,他做不到像她所說的那樣,輕鬆的接受她的死亡,他心痛的要死,可是他還得活著,還得將他們共同孕育的孩子養大。
他扣住俞歡的後腦勺,迫使她趴在他的肩頸上往後看,他的身體承受不住般顫抖著,打滴的眼淚流下來。
他一點也不堅強,他裝著若無其事,可是他每一天都在想她。
卻又不能說。
那天的晚霞美的動人心魄,天邊雲層翻滾,各種綺麗顏色交織在一起,像遮天蔽日的巨大幕布,又像能夠覆蓋住傷口的綢緞。
得益於血族漫長的壽命,他們傳宗接代的意願並不強烈,新生兒在他們這裡本就少見。
人生只過去一小截就覺得過於乏味的卡斯帕更是沒有見過幾個孩子,尤其,那還是個血族和人類結合生出來的膚色雪白眼眸如同黑寶石的孩子。
他睡了太久,有些睡不著,乾脆觀察起那孩子來。
他從奧古斯格口中聽過她的名字,一個對他來說有些拗口的中文名,但他知道那是她的母親起的。
她繼承了母親的姓,名字裡,也滿是她那個身體不好的母親對她到來的喜愛和鍾情。
他看著她從咿呀咿呀的牙牙學語,到能夠掰著手指頭一口氣數完自己所有想吃的蛋糕;
看著她從在許多人的看護下跌跌撞撞的走路,到能夠自立自主的跑進後花園再摘一支薔薇花回去;
看著她春日裡拉著奧古斯格一起捉蝴蝶,夏日裡窩在池塘邊釣小魚,秋日裡提著小籃子和奧古斯格出來野餐,冬日裡在積雪上印長長的一串腳印……
卡斯帕有意無意目睹了她的成長,這讓他產生了和奧古斯格類似特質的憐惜幼崽的心情,儘管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不,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出現。
他的墓碑在俞歡小時候,還喜歡到處亂爬亂鬧的那個年紀,就被發現了。
奧古斯格捧在手心裡的甜心小寶貝,第一次噠噠噠朝他走來時,卡斯帕心裡生出的是種很奇異的感覺。
彷彿他代替了奧古斯格,又彷彿是擁有了和奧古斯格同樣的感受,覺得自己好像見證著什麼。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見面,儘管只是她和他的墓碑。
他心裡漾著一種莫名柔軟的情緒,直到那小傢伙輕輕拂掉了墓碑上落下的一些枯枝落葉,他開始擔心墓碑會涼到她。
只是小傢伙並沒有當回事,對他也沒有什麼尊重,將他墓碑前的石臺當成了座位,坐了下來,背對著卡斯帕吃自己從城堡裡帶出來的蜜糖血漿小餅乾。
她那時候還小,沒坐多長時間就被趕來找她的僕人給抱回去了。
後來,奧古斯格發現了她在後花園裡的專屬“座位”,而後才注意到這是個墓碑。
並不是他疏忽,而是這墓碑的前面長了兩棵歪脖子樹,遮掩的很嚴密,也只有個頭低矮的小孩子才能發現。
由於墓碑上並沒有照片,碑文也只是卡斯帕年輕時候琢磨出來的幾句無病呻吟的句子,他當時自己認為是非常有哲理的,但在歲月風蝕下,墓碑表面的損壞使得那幾句碑文變得語焉不詳……
這導致奧古斯格一時之間看不出這是誰的墓碑了。
且他們來這裡居住了這麼長時間,這墓碑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奧古斯格便以為這是一位真正逝去的長者。
出於對逝者的尊重,奧古斯格沒有找人來遷走這座墳墓,只是找了塊軟墊鋪在了那質感冰涼的石臺上,好讓俞歡在這裡坐著舒服點。
俞歡一點點長大,凡她出現在後花園裡,卡斯帕都會用那和奧古斯格一樣的溫柔視線注視著她。
有時候,他也會做些小動作。
譬如在她等待薔薇花開的時候,提前使得這些花綻放;在她將要踩到臺階上的石頭摔倒的時候,將那塊礙事的石頭弄走;又或者是在她弄丟東西的時候,將她丟失的物品放回到她身邊……
她不知道後花園裡有他的存在,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小孩。
他有時會忍不住想,他怎麼不算她半個父親呢。如若他出去和奧古斯格要這個孩子,也不是沒有一點……打贏的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