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謐並不懷疑花雪的判斷,一個用了百年的橋,你說它還能用三百年,值得懷疑;但已經經過了千年的風霜考驗,再用三百年,沒什麼值得懷疑的。縱然是強弩之末,人們也只敢用“魯縞”試試力度,很少有人敢真站在那兒試試穿不穿得過自己。畢竟你不能保證它已經是“末”了。
陳洪謐顯然對於這種“勒石記功”的事情很有興趣:“聽你的意思,你對於橋樑的修建也很有造詣?”
花雪笑而不語,表情相當自矜。畢竟,對於星際時代的初中生而言,星球內部水平的結構力學,只是小學生水準,毫無難度。如果天文地理這種跟星球本身有關的學問,花雪還沒有把握,但結構力學是普適的物理規律,在每一個星球並不會有什麼變化。
陳洪謐當然能看明白花雪的笑容,問道:“你是打算參與到橋樑修建之中,還是準備把這門學問傳授給其他人?亦或是著書立說?”
花雪搖搖頭,道:“計算橋樑的結構,需要很高的算力,或者相當多的實踐經驗。這是兩種不同的方法,但最後得出的結論應該殊途同歸。石匠們掌握後者,而我用的是前者。沒有一定程度算學基礎的人,根本沒有辦法學會。但我計算出來的結果,拿給足夠有經驗的石匠,他們應該有辦法驗證我給的方案更加優秀。至於親自參與,我不想親身前往。大人只需要讓人測量幾個我要求的資料,再給我指派一個有經驗的石匠,讓我能夠對工期有所把握即可。畢竟,如果我設計的橋樑結構太過複雜,需要的時間就太久了。”
陳洪謐點頭:“這容易,你把需要測量哪些結果,和該測量的方法寫清楚,我明天就派人前往。”
又有些遲疑道:“真的不需要實地看看嗎?”
“如果我設計的結果有問題,那些有經驗的石匠肯定能夠發現。對於我來說,所學其實都是那幾個資料,並沒有親身見過那些橋樑。所以去不去實地觀測,於我而言意義不大。”
陳洪謐秒懂,花雪其實都是紙上談兵,只是紙上談兵這種事情放在前線主將身上可能會出現問題,但作為後方參謀就再好不過了。
疏浚河道不會加重災情,修橋還能留名後世,陳洪謐不僅放下了心頭的擔憂,還額外撈了些好處,這時候心情真是相當不錯。想起今天其實是花雪先找自己有事的,就問:“豐年今日說要見我,卻又是為了什麼?”
“本來求見大人是為了一件私事,不過白天的時候又有一件公事,大人打算先聽哪一件?”
“哈,剛才已經拉著豐年你談了許久公事了,難得豐年又有私事找我,便先說私事吧。私事底定,豐年你也能安心說公事。”
“那學生就不客氣了,先說私事。昨日傍晚,巡街的衙役大哥發現了兩個迷路的孩子,卻是學生從應天府來投奔的親戚。多虧那衙役大哥領著送到了梨園。她們家本也是書香門第,但是因為父母雙亡,不得不投奔過來。我觀她們剛好是讀書的年齡,希望向大人求兩個府學的名額,讓她們能夠在府學讀書。當然,她們住在梨園便好,並不需要府學的學舍。”
古漢語中其實沒有“她”字,而即便現代漢語,“她”和“他”在發音上也並無不同。
所以花雪說要送去府學讀書,陳洪謐自然以為是兩個男孩兒。當即答應下來:“我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勸學雖然是以教諭為主,卻也是我知府的職權。治下有適齡童子敏而好學,也可以算是我的政績,這當然沒有問題。只有一點,新入府學,必從‘附生’做起,廩生需要實實在在的成績。想來那一點兒廩膳,你不缺吧?”
“大人說笑,學生也是心學正宗。要是貪那一點兒東西,自己早就去府學考了。頭名什麼的不敢說,但是合格總不會有問題。”
花雪要是願意去府學,陳洪謐簡直求之不得。這小子博聞強識,連開皇到現在多少年都算的清清楚楚,張嘴就來,胸中到底有多少學問,簡直深不可測。別說廩生,一個教諭的職位也是當得的。
陳洪謐提筆開始寫推薦信,他知府親筆的推薦信,其實就是入學通知書了。
“姓名,年齡,籍貫。”府學都是男子,陳洪謐當然不會問性別。
“卞賽,十四,啊不,十五歲。卞敏,十四歲。兩人都是應天府的籍貫。”
陳洪謐知道花雪有少說一歲的習慣,對於花雪的口誤並不奇怪。雖然對此不解,但他也沒有深究,這習慣無傷大雅。他私底下猜測,花雪之前是希望陳沅能晚一年及笄,給他更多籌錢的時間,所以才總是少說一歲,自欺欺人。
至於兩個孩子的名字,賽和敏沒有什麼性別偏好,這樣的名字再正常也沒有了。
陳洪謐寫好推薦信,蓋了自己私章,遞給花雪:“我沒有用知府大印,到時候還需要教諭對兩個孩子稍加考察。如果有明顯的問題,這信可不會有作用。”
花雪一愣:“明顯問題?”
“痴傻或者疫病。”
花雪松了口氣:“那當然沒有,痴傻的話,兩個孩子能從應天過來?有疫病我敢讓她們住在梨園?”
陳洪謐雖然不知道花雪和王班主的母子關係,但花雪天天去梨園他是知道的。
花雪目前事關重大,不僅錦衣衛盯著花雪,他手底下的衙役也把桃花塢盯得緊,巡邏的衙役多了好幾班。否則卞氏姐妹哪那麼巧遇到巡街的衙役?
私事解決了,陳洪謐便又問起花雪公事。
“其實這事情剛才也有提及,就是和松江互通訊息的事情。”花雪斟酌著措辭道,“按照駿公兄的說法,我這編撰的進度實在太快,應該是很出乎陳子龍的預料的。如果不提前跟他們溝通好,估計等我編完了水利篇,下一篇的資料他還沒給我送來。這樣兩邊都不瞭解,耽擱進度不說,我這速度之下的質量到底如何,也沒有個準確的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