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隨著天上巨大的未知天體越來越大,終於是能清楚的發覺將太陽遮住了一絲,從東方沿海逃荒而來的流民也多了起來。聽說那海邊的浪頭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高,大片大片良田沃土以及海外諸多島嶼都被淹沒在海水之下。
虞國內陸也不好過,幾乎每年都會有數次大震,小震更是不計其數。去年地震的時候,聽說京都的摘星樓都塌了。據周苴所說,這是天上的未知天體太過靠近,所帶來的潮汐之力發生變化所致,再過些年月,海邊的浪頭與大陸上的地震恐怕會愈加頻繁且劇烈。
這些事情暫且不提,畢竟也不是冬至能夠左右的。只是這天氣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導致夏天都要穿不少衣服,聽說縣城裡過冬用的泥炭都貴了不少。不過村裡人的日子卻是好過了許多,以前只能販賣肉類皮毛,現在連帶著木柴都漲價了。
越是這種時候,傳言就越多。
有一夥喊著‘誅魔衛道,扶保乾坤’的道士模樣的人,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來到了定遠縣,聲稱於此處發現一條上古地龍,正是這條地龍甦醒在即,偶有翻滾,才造成了如今地震頻發。
定遠知縣方慶元一看來了機會,屁顛兒屁顛兒的迎到了縣衙,打著拯救蒼生的名頭,想要趁著上古地龍還未完全甦醒,一舉擊殺。
既然是拯救蒼生,自然少不了金銀財物的支援,方慶元藉此由頭不但狠狠地颳了一層地皮,還出謀劃策,欲要將與其敵對之人整治一番。於是在此期間抓了許多人,以侍奉上古地龍的罪名,活活燒死在了大街上。一時間全縣上下人人自危,敢怒不敢言。
這夥人在定遠縣熱熱鬧鬧的折騰了許多天,燒死了數十人,留下一地狼藉。原本以為此事就此草草了事,結果這夥人當著上萬百姓的面,宣佈方慶元一家便是地龍幻化,並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其子的頭顱砍掉了。
不知其用了什麼手段,從方慶元獨子的屍首中挑出了一條碗口粗細,丈許長短的巨大蚯蚓。這下眾人譁然,紛紛叫喊著將其一家燒死。
方慶元知道自己中了算計,卻是有苦難言,因為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幾十次,他知道大勢已去。不過他自然不會束手就擒,一邊帶著家丁周旋,一邊派人去請定遠軍。
只是方慶元高估了自家家丁,低估了這夥除魔衛道之人。這夥人身手極為了得,一人可抵十數人,不過一時三刻,便將他們全部綁了起來,並在百姓滿臉狂熱之色中,架上了火刑臺。直到方慶元變成了焦炭,他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定遠軍大營距此只有不到五里路,卻三個時辰都不見蹤影?
事後這夥人悄然離去,不知去向,樊勇在半日之後,姍姍來遲,對這夥除魔衛道之士不聞不問,反而率領邊軍抄了定遠縣衙。
這場血淋淋的鬧劇荒唐的落下了帷幕,除了在市面上掀起一陣輿論之外,虞國上下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
一晃眼,冬至已經十五歲了,除了身體仍是顯得單薄了些之外,與其他同齡人相比,已看不出早產兒的弊端。長得算不上俊朗,膚色略有些黑,一頭黑色長髮堪堪及肩,略顯枯黃,五官端正,看著倒也算的上是清秀,一雙黑色的眼睛不算大,卻黑白分明,格外有神,像是黎明時分的啟明星。
那黑色湯藥,兩年前冬至就不再喝了。這兩年來,周苴的行蹤越發飄忽起來,時常找不到人。冬至雖說心裡疑惑,卻也沒時間詢問。經常是周苴消失半月,回來後交代冬至一些事情,便再次離開了。
這周苴也是一個妙人,原本是一個行走江湖的郎中,不知是何原因,在冬至出生前的一個月,來到了這裡。他頭髮糟亂如鳥窩,身上穿的破襖,如同塗了一層厚厚的油脂一般,反射著油膩噁心的光芒。正逢天降大雪,山路難行,周苴蜷縮在村口祠堂的廊下,臉色鐵青,嘴唇崩開幾道口子,卻沒有血流出來,白慘慘的。
冬望夫妻二人看這人可憐,便稍稍幫助些許。給他一個乾糧,他用黑乎乎的手拿起來便啃;給他一碗稀粥,也不管冷熱,端起來就直往下灌。冬望家也沒有多餘的房間,卻一天兩頓從沒忽略過這外來的乞丐。
直到劉穎突然臨盆,時間上來說足足早了一個月,並且胎位不正,難產,就在眾人束手無策,都開始提前勸解冬望節哀順變的時候,這周苴卻施施然來到冬望家,說自己是個郎中,會一些藥石針灸之術。冬望大喜之下,連忙將周苴請進了屋裡,經過整整一夜的忙碌,最終順利接生,母子平安,眾人看周苴的眼光也微妙了起來。
接生當晚,天上黑雲壓頂,鵝毛般的雪花鋪天蓋地,不一會兒便積了半尺多深,呼嘯的冷風像是刀子一般,颳得生疼。滾滾雷霆像是響在耳邊,一道道閃電飛舞,映得山村亮如白晝。轟鳴的雷聲中,有人說仿似聽到了神仙的低語,說著意義不明的威嚴之語。
冬望為了感謝周苴,在自家院裡蓋了一間房出來,房頂上又鋪了三層茅草,修繕一番,請周苴住下。這周苴便在這裡一住十餘年,隱隱成了冬家的一份子。
周苴時常獨自進山,並不與這些進山狩獵之人同行,採一些草藥,除了每天給冬至熬藥之外,也會幫村民診斷一些頭疼腦熱的雜病,村民也會送一些衣物糧食作為交換,倒也是吃穿不愁。
他的房間裡亂七八糟的堆了一些書,這些書五花八門,不一而足。冬至小小年紀便開始在這些故紙堆裡尋找樂趣。周苴不出門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坐在屋外的大圈椅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不過冬至若是有什麼疑問,他總會耐心的,不厭其煩的一一解答。
冬至剛剛結束了每日例行的“梅花十八步”的練習,此時的梅花樁已經被削成了尖錐,只剩蠶豆大小一點還算是平面。這個平面無論是腳跟還是腳尖,踩上去都硌得生疼,冬至每次都是用大腳趾承受全身的重量,雖然這樣一來靈活度大大降低,但他有彌補的方法。
這梅花十八步,說白了,就是一門隨機應變的功法,重點在於梅花。要求每踏出一步,都要預先想好五個落腳點,這五個落腳點呈梅花狀,落腳點不同,身形自然有所差別。這種以步法帶動身體自然形成的身法,足以彌補其靈活性,甚至有了那麼一絲返璞歸真的味道。
周苴見此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放任他去摸索。
多年的練習致使冬至有些感觸,甚至樂此不疲!曾經有一次練習之時,不知不覺融入其中,在梅花樁上連續走出八十一步,動作行雲流水,似一隻翩然舞動的蝴蝶。隨後頗有些得意找到周苴,希望得到一些誇獎,然而周苴站在原地絲毫未動,只憑一根丈長竹竿就將冬至數次掃落樁下,壓制的毫無反抗之力。
在這次交手中,冬至才對周苴的實力有了一絲淺顯的認知。照理說,一根丈許長短的竹竿,揮舞中總會有破風之聲,尤其是這般長的,不可能如臂指使。雖然有“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但也有“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而周苴便是將這根細長的竹竿用出了強與險的味道,靈動若遊蛇,堅固如磐石。
本是兩種不同的特性,周苴卻能將之使用出來,足以見得其技法高超,經驗豐富。
周苴當時的原話是這樣的,“世間不存在完美的功法,只有相對完美,一門功法若能剋制多種手段,便達到了它的目的。嚴格來說,功法也是技巧的一種,可以學,但不可過分追求,本末倒置!古語有云‘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無法彌補這種差距。只有力量差距不大的情況下,技巧才有施展的空間,以己之長,攻敵之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