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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故人 (二 上)

“可咱們終究欠了人家的情!”齊國遠繼續用裝傻的方式套其他兩位大當家的話。自從徐茂功領兵入山的那一刻起,他就徹底打消了去瓦崗山入夥的念頭。原來他一廂情願地以為,憑著手中三千餘弟兄,到了瓦崗山上,自己的地位頂多比翟讓大當家低一些。可殘酷的現實告訴他,麾下那三千弟兄根本與瓦崗軍沒法往一處站。這些年瓦崗軍的確沒鬧什麼大動靜,據說全山兵馬加在一處也不足兩萬。可人家那一萬多弟兄拉出來是一萬頭老虎,自己麾下這三千弟兄卻是三千頭綿羊。

帶著一群綿羊和老虎攀交情,齊國遠認為自己沒那個資格。所以,眼下他最大的願望是儘快找一個合適的山頭,積蓄起實力後再做其他打算。

“那是李密請他們前來救援的,又不是咱們派人請瓦崗軍出馬的。這人情,要欠也是李密欠的!瓦崗軍找咱們算不著!”李老香一邊踢打著馬鐙,一邊嚷嚷。他胯下是一匹瘦掉了毛的公馬,因為主人的身份高貴,所以沒被弟兄們燉了湯裹腹。但長時間的缺乏照料使得牲口體力嚴重不足,不過是稍稍加快了些速度,就“呼哧呼哧”地喘了起來,兩個前腿上汗出如漿,被葬兮兮的皮毛一襯,彷彿正在流血。

“那是,李大當家說得有道理。何去何從,兄弟我唯李大當家馬首是瞻!”齊國遠盯著李老香的坐騎,說道。對方胯下的戰馬是匹西域那邊過來的良種,可惜被李老香這個土包子騎糟蹋了。等出了魯郡,立刻想辦法從他手中騙過來。用精料喂上一段時間,肯定能調養出一匹上等良駒。

“嗨,你齊大當家也別總拿我說事兒。瓦崗軍咱們救不得,瓦崗寨我也不打算去投。至於別人怎麼幹,我從來不攔著。前面就是岱寧,過了岱寧,咱們各走各的道。”李老香也不傻,很快察覺出齊國遠話裡的陰險味道,撇著嘴回應。

“老李你別這麼說,咱們哪天說不定還能碰見呢不是?”齊國遠被人戳穿了心事,臉上有些訕訕的,話也說得愈發沒底氣。“我準備去東平郡鉅野澤避避風頭,那地方有水有魚。也能算個福地。自從姓裴的倒了後,還沒聽說過誰在那拉桿子!二位若是不嫌棄,有空儘管來坐坐!”

“等你站住腳再說吧。此番如果不是為了救你,我們兩個還不至於落到這麼慘的地步!”魯威發覺原來自己是唯一的傻瓜,氣立刻不打一處來。“你姓齊的不會也讓我們找李密去討還人情吧,咱們可把話說清楚了,這回出兵救你,我們可是把老底都賠了進去!”

“哪裡,哪裡,等一會兒脫了險,二位當家儘管開口。要錢還是要人,能給得起的,我姓齊的決不皺一下眉頭!”齊國遠見自己被李老香和魯威夾自在中間,趕緊用力拍打胸脯答應。

“好,過了岱寧,咱們就親兄弟明算帳!”魯威氣勢洶洶地敲磚釘腳。

“好,過了岱寧,老齊決不再欠你們的!”齊國遠大聲答應著。目光迅速從周圍的嘍囉兵身上掃過,他開始計算三家山寨的實力。李老香麾下還剩一千多人,魯威麾下弟兄比李老香略多,也不過千五之數。論實力,眼下他齊國遠依舊是三人中的最大。“如果來一場火併的話……”齊國遠咬著牙,笑容滿臉。忽然,他的視線被遠處的一個亮點吸引了過去。那是日光照在刀鋒上顏色,齊國遠吃了一驚,拼命瞪圓雙眼。這回,透過人馬帶起的煙塵,他看到了刺眼的刀光,無數道,躍出前方的村落,洪流般向自己衝來。

“官軍,官軍!”齊國遠聽見自己身邊的嘍囉們在大聲叫喊。誰也不知道官軍從哪裡冒出來的,也弄不清楚他們有多少人。迎面撲過來的煙塵遮天蔽日,從煙塵中偶爾探出來的,是霜一般的槊鋒。

“娘咧!”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聲,然後,流寇們就像受了驚的羊群般四下逃散。齊國遠、魯威、李老香三人大呼小叫,試圖在官軍衝到身邊之前組織起一個方陣。但沒有人聽他們的,大夥這些日子擔驚受怕,心早就散了,根本提不起一點對抗官軍的勇氣。

“站住,站住,誰也跑不過戰馬!”齊國遠喊得聲嘶力竭。兩條腿的人跟四條腿的戰馬比速度,三歲兒童都知道哪個更快。嘍囉兵們亂哄哄從他身邊跑過,無一人回頭。齊國遠計算的有誤,他們不需要跑過敵軍戰馬,他們只需要跑過自己的同伴。

“列陣,列陣啊。回頭迎戰者,每人賞五百個錢,一個女人!”魯威的激勵士氣方法獨具特色,雖然眼下他手中既沒有錢,也沒有女人。嘍囉們不肯上他的當,推倒跑得慢的同伴,踏過已經摔倒在地的袍澤,繼續瘋狂逃命。

“弟兄們,我李老香平素待大夥不薄咧……”李老香簡直快哭起來了,咧著大嘴抗議麾下弟兄們的負義。這個時候眼淚不值錢,每個人的命都只有一條,幾位大當家在決定不回頭救援瓦崗軍之前,應該做好有一天也被人拋棄的準備。

喊了幾聲得不到回應,李老香也撥轉了馬頭。一邊壓榨著坐騎的最後一絲體力,他一邊將馬背上的幾個包裹丟了下去。那都是平素捨不得交給別人代管的黃白之物,分量太沉,嚴重影響戰馬的速度。

負重大為減輕後,他把齊國遠和魯威二人遙遙地拋開。夏天的風在耳邊呼呼過,如果不是逃命的話,這風會吹得人非常愜意。忽然,李老香感覺到風停了,仔細再看自己得坐騎,他發現坐騎上有個沒有腦袋人,正在拼命地踢打著馬鐙。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從無頭人的身邊跑過,馬背上的漢子輕揮長刀,潑出一片紅瀑。

“我應該好好喂喂它!”最後一刻,李老香懊悔地想。

旭子超過李老香的屍體,頭也不回,帶著身後兩百多名輕騎殺入敵軍深處。沒人能阻擋他們,雖然身邊嘍囉兵數量是他們的十倍。這就是狼與羊的差距,這一刻,他們是捕獵者,可以盡情地去獵殺。

獨孤林帶領一哨人馬在戰場東側衝進了敵軍,他的任務是在最短時間內橫向將敵陣擊穿。但戰鬥一開始,這個任務就失去了意義。敵軍根本就不懂得列陣反抗,沒等騎兵們衝到近前,他們已經散了。

張元備的任務是斜向迂迴到敵軍側後,從那裡發動致命一擊。跑到一半,流寇們已經開始逃命了。張元備發現無論怎麼迂迴,自己都不可能迂迴到敵陣側後。所以,他自作主張把迂迴攻擊的命令改成了圍堵,帶著弟兄們斜著衝過去,攔住逃得最快者的腳步。

三隊騎兵,如同三把鋼刀,盡情地收割著流寇的生命。如果有人腳步稍慢,下一刻,騎兵的刀鋒肯定落在他後背上。

沒有人考慮到給流寇憐憫,大夥必須儘快結束戰鬥。出擊之前,秦叔寶給大夥的命令是,‘給敵軍制造最大的殺傷,不抓任何俘虜,讓逃走者永遠沒膽子再打北海和齊郡的主意!’

至於為什麼下這種絕情的命令,秦叔寶沒有對大夥做任何解釋。他的臉色青中透白,彷彿剛剛從一場大病中緩過精神。把六百多名騎兵派出去後,他自己帶領一百多弟兄堵住了大路口,如果有流寇敢向那個方向逃的話,等待他們的將是秦叔寶手中的五尺槊鋒。

流寇們在戰場上四處亂竄,扔掉了包裹,跑沒了鞋子,最後連手中兵器也拋下了,只顧著到處亂竄。前方傳來馬蹄聲,他們就掉頭向後。後方的人先前湧,他們就轉身向左、向右。他們不敢仔細看到底來了多少官軍,在對方剛剛出現那一瞬間,恐懼已經將他們徹底擊跨。在流寇們臆想中,四下裡都是敵人,包括田野之間的樹木有可能都是敵人的伏兵。那些戰馬是老虎,那些老虎背上的人是鬼怪,他們長著一丈多長的尖牙,每根牙齒下都滴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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