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天賜良機!河北綠林不能像瓦崗軍那樣威名赫赫,就是因為有名望的大當家太多了,所以遲遲無法整合到一處。而經歷殺人魔王李旭和老匹夫楊義臣二人聯手這麼一收拾,楊公卿看到頭頂的天空中一片明朗。
輕風逐快馬,送我過高崗。秋日的陽光冒出山頭,薄霧立刻煙一般消散。此時正值秋末,霧散後的四野裡空曠異常。放眼望去,能看到天邊金色的流雲,卷卷舒舒漂得自在。這是屬於豪傑的天,適應者才能一展身手。那些沒本事、沒膽量又沒見識的人,只配給英雄做崛起的踏腳石。
“大當家,咱們非得帶著這些累贅麼?”軍師崔呈秀從背後追過來,貼在楊公卿耳邊提醒。與楊公卿一樣,從撤退的那天起,馬賊們就開始看其他幾家的嘍囉不順眼。要不是怕人背後戳脊梁骨,他們早就想棄之而去。
“嗯,這些人還有用!”楊公卿猛然帶住馬頭,屹立在一處土丘頂。數千輕騎立刻停頓,在其身後排成一個多列弧形橫隊。動作乾淨利落,整齊劃一。單從士氣上看,與其他幾家兵馬絕對不可相提並論。
楊公卿滿意點點頭,目光從被朝陽照亮的年青面孔上一一掠過。都是和他一樣的年齡,個個身手不俗。如果帶著這樣一群弟兄還無法在亂世中建立功業,他楊公卿又有何面目自稱英雄?
“請大當家訓話!”崔呈秀彷彿猜到了解楊公卿的心思,大聲喊道。
“恭請大當家!”馬賊們叉手失禮,回應聲如雷鳴般響撤四野。遠遠跟在後邊吃土的其他幾家寨主聽見了,羨慕得兩眼冒火。與他們這些人手中的兵馬比起來,大夥根本就是一群剛放下鋤頭的農夫,而楊公卿所部則是一支正規官軍。即便是大隋府兵,也未必有如此精銳。
“嗤!”天威將軍格謙鼻孔裡冒了股白煙,不滿搖頭。“楊兄弟就愛顯擺,大夥別搭理他,抓緊時間從坡底下過去。有本事他去挑李仲堅,有本事去挑羅藝的虎賁鐵騎!”
“弟兄們,你們說,咱們這次失風了麼?”彷彿聽見了格謙的詆譭,楊公卿沐浴在秋日的晨曦中,向所有人大聲質問。
他不能再忍了,無論走大路還是小路,兩日之內這支兵馬就可脫離危險。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如不把握,將來會追悔末及。
“失風?”有人不理解問。奔襲數百里而一無所獲,並且被形勢逼得狼狽而逃,的確是失了風。但楊大當家顯然要的不是這個答案,這一點,在山丘下仰望的寨主們心裡清楚,楊公卿麾下的馬賊心裡更清楚。
“沒有!”崔呈秀帶著幾十名親兵,大聲回應。
“你們說什麼,我聽不見!”楊公卿將手放在耳邊,故意裝做年老耳聾的模樣。
“沒有,沒有,沒有!”七千馬賊振臂高呼,聽得人心神激盪。
沒精打采的其他嘍囉聽見呼聲,也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是啊,此行一無所獲,但的確不能算失了風。至少大家活著撤了回來,而其他兩路兵馬至今生死難料。
“以前都是狗官們主動進攻,咱們疲於招架,而這次是咱們主動進攻,並且曾經連下數城。雖然其他兩路弟兄受了挫折,但咱們還在,咱們穿越八百餘里,讓狗官們看到了咱們的力量,從此不敢安枕!你們說,是狗官們輸了,還是咱們輸了?”楊公卿揮舞著拳頭,用眾人都能理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力量。
“狗官!狗官!狗官!”馬賊們的精神頭徹底被調動了起來,一同振臂高呼。
“如果狗官擋在咱們回家的路上,你們敢於一戰麼?”楊公卿見士氣可用,快速轉變話題。
“戰,戰,戰!”不光山上的馬賊被楊公卿撩撥的熱血,連山丘下疲憊不堪的其他嘍囉也被其激情所感染,揮舞著各式各樣的兵器,大聲響應。
“好,今天我就帶著你們殺出一條血路,無論誰攔在前面,都殺光他們,決不退縮!”楊公卿抽出橫刀,在日光中虛劈,刀身於秋風中畫出一條亮麗的弧線。
“決不退縮,決不退縮!”四千馬賊,萬餘嘍囉,滿臉通紅高喊。他們很欣慰到了這種時刻,還有一個敢於擔當的英雄站出來,給大夥指明前進的方向。
“好,大夥今早就在這土丘下紮營造飯,先吃個飽。一個時辰後起身趕路。我半天雲的弟兄在前邊,你們跟在後邊。咱們劈一條路回家,神擋殺神,鬼擋斬鬼!”
“神擋殺神,鬼擋斬鬼!神擋殺神,鬼擋斬鬼!”大小嘍囉們瘋子般回應,根本不顧各自的寨主就在身邊。連日來偃旗息鼓,這種陰溝老鼠一樣的日子讓他們煩透了。官兵擋路怎樣,殺過去就是了。有半天雲在在前邊,大夥還怕官軍作甚?
沒人再請示格謙、王進寶等寨主的意見,很多小頭目自作主張開始給屬下分派已經非常有限的軍糧。疲憊沮喪的嘆息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微笑與歡呼。這支隊伍又恢復了活力,無論格謙等人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事態發展已經不受他們幾個人所左右。
“格,格大當家,姓楊的也忒不把你放在眼裡!”張金樹氣急敗壞,頓著腳抱怨。
“楊兄弟有能力,讓他盡情發揮便是。這個時候,他肯留下來跟咱們共同進退,已經不易!”格謙突然變得很能忍,笑著回應。
“他這簡直是趁火打劫!”張金樹見挑撥不動格謙,恨恨罵。
“當前咱們要以大局為重,畢竟楊兄弟麾下騎兵多,探路和打聽官軍動向都離不了他。”格謙搖了搖頭,目光好像洞察了世間一切。“東海公多半是不在了!”他又發出一聲嘆息,然後跳下馬背,牽著坐騎緩緩走向山丘下的一條溪流。
初冬的溪水還沒結冰,但寒冷徹骨。格謙先讓坐騎喝飽了,然後捧起冷水向臉上撩了幾把,接著,從掌心處拔出一片折斷的指甲,忍著錐心刺骨的痛,將其輕輕放入溪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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