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一時語塞。一半是沒聽懂,另一半是平日寡言鮮語的侄子忽然鋒銳起來,他有些不適應。
高殷已經退回李祖娥身邊,轉身望向母親:“母后所慮,自是良選。只是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父皇還未看過,孩兒不敢自專。”
李祖娥連連點頭,殷兒就是性格有點軸,其實還是向著自己的。
說到皇帝,殿中驟然多了三分冷意,婁昭君也沒有了談話的心情:“既然如此,則改日請皇帝在場,再論此事。”
言畢,婁昭君起駕回宮,帶著她的兩個親兒子離開宴席。
她身邊的一名女官款步走來,對高殷畢恭畢敬:“太子殿下,太后頗有些賞賜,還請殿下派人來庫房領取。”
高殷點頭:“我知道的,黃喜、姚雙……算了,一會兒我親自去。”
女官施禮:“既如此,臣在殿外等候。”
走了婁太后,殿內的氛圍輕鬆得多,依附太后的斛律武都等人各自找了藉口退場,剩下的多是以李祖娥為首的皇后派系,或者說太子黨。
男人們藉口酒喝多了,去往偏殿休息,權力是最好的腎上腺素,剛剛的隱晦交鋒刺激得他們要去私下談話。
這些人分別有燕子獻、高歸彥、可朱渾天和,他們是太子黨的核心成員。
燕子獻尚了高歡的養女淮陽公主,可朱渾天和尚了高洋的親妹東平公主,兩人都是駙馬,高歸彥是高歡族弟,宗室重臣,其中的燕子獻和高歸彥在原本的歷史上,還會和楊愔一起接受高洋遺詔,成為高殷的輔政大臣,目前他們都搭乘在太子這艘船上。
燕子獻是個健壯的儒者,稀疏的髮型在後世會被稱作“地中海”,因此他格外珍惜身上的每一縷毛髮,不斷撫摸鬍子:“今日太后似乎對太子不滿,如此下去,日後恐將有變啊……”
婁太后對齊國的意義,他們也是很清楚的,她是晉陽軍方的幕後領袖,如果不能得到晉陽軍方的支援,那對太子將是一場災難,所以今天太后的態度,實在令人揪心,最壞的結果,就是太子要打一場屬於他自己的“立國之戰”。
“受漢婦擺佈,太后的確不滿,然而要說阻撓太子,也不至於吧。”
可朱渾天和接過話茬,他有些才能,但更多的則是倚仗哥哥可朱渾道元留給他們兄弟的政治遺產。
可朱渾道元具有極強的軍事才能,當初他摒棄宇文泰、率部東歸投奔高歡,受封車騎大將軍,之後四處征戰,頻頻克敵大捷,俘虜降眾,戰功赫赫,猶如丘山,高洋建齊後,封他為扶風王。
之後可朱渾道元又隨高洋征討柔然和稽胡,穩定齊國邊境並開疆擴土。
因為哥哥的功勳在齊國極重,可朱渾天和也被高洋寄予了厚望,與他哥哥一起作為班子成員中的軍方領袖之一留給高殷:“只是二王若在,太子縱然繼位,也難以施展拳腳,總要解決二王之難。”
另一個軍方領袖是最後說話的高歸彥,他不僅是平秦王,還是尚書左僕射,與楊愔同為宰相:“無論怎麼說,太子想安然,必須要討太后的喜歡。太子今日做得便不錯,對太后恭敬有禮,可是我怕太后心中另有屬意。”
這是高歸彥最擔憂的事情,如果現在還是高洋的兄長、文襄皇帝高澄的時代,他就不會擔憂,因為高澄是最正統的繼承人,他的子嗣也是最正統的,必定是而今的河間王高孝琬繼位。
但高澄遇刺,高洋接班,繼而成為天子,這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而高洋的正統性並不足,其太子的地位也就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