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京民航總局總部大樓,總飛行師邸清泉和飛標司司長吳越兩個人湊在一起,打量著一份從技術科那邊譯出來的飛行資料。
同時,在兩人前面的辦公桌上的座機還開著擴音。邸清泉翻了幾頁紙質資料,朝著座機問道:“所以,你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最後沒有杆力?”座機擴音那邊傳來之前春夏9442航線監察的局方監察員的聲音:“對啊,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當時我就坐在後面,是親眼看著徐蒼把飛機落下去的,怎麼可能沒有杆力呢,這不科學。”邸清泉將紙質資料往桌子上一丟,他大約明白什麼情況了,只是揉著太陽穴:“徐蒼落地的時候,你就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異常,什麼異常?”局方監察員那邊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如果要說異常的話,好像也就是他在操縱油門上跟我們不太一樣。”飛標司司長吳越倚著辦公桌,笑道:“怎麼說?”
“他控制兩邊發動機推力不一致,好像是刻意的。這是他的個人操縱習慣嗎,不過這也太怪了。”即便是現在想起來,局方監察員依舊覺得徐蒼的操縱手法著實是匪夷所思。
邸清泉嘆了一口氣:“除此之外,還有呢?”
“還有?”局方監察員彷彿是在認真思索,但是許久之後還是參不透邸清泉的意思:“沒有了吧,其他沒有什麼特別了。”
“沒什麼特別?他的油門始終存在推力差,可飛機卻始終保持在跑道延長線上,你也沒想過為什麼?”邸清泉著實覺得有些丟人,從編制上來說,這些局方委任代表,監察員之類的都是受他管轄的。
而自己手下在飛標司司長面前盡是展示了自己的愚蠢,他當真是臉上無光。
“為什麼?”電話裡,局方監察員竟然還反問了一句邸清泉,氣得邸清泉差點兒當場腦溢血。
邸清泉冷哼道:“駕駛盤上沒有杆力輸入,說明徐蒼左手就是虛搭在駕駛盤上的。駕駛盤活動僅僅是氣流衝擊舵面的反向體現而已,並非徐蒼在操縱。你再想想,他在臨落地的時候是不是勐加了一把油門,然後直接收光,進近期間還是用了差動油門,另外是用方向舵配合控制飛機方向,這像什麼?”
“啊?他動方向舵了,我沒注意啊。”局方監察員品了下邸清泉的話,腦中驟然閃過一點兒靈光:“這說起來怎麼好像有點兒像是副翼和升降舵卡阻的飛行方法啊?”在飛行操縱系統中,操縱受限或者卡阻是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
在副翼卡阻下,飛機橫滾操縱受阻,所以需要使用差動油門進行轉向替代。
不過,差動油門的反應比較慢,在大風天氣下,不能很好地將飛機保持在一條穩定的軌跡上,所以需要方向舵進行微調。
而在升降舵卡阻時,飛機俯仰操縱受阻,即可以透過增減油門來完成相應的俯仰操作。
不過,相較於用油門來控制俯仰,更多的是使用主電動配平。只是在春夏9442的落地前夕,徐蒼其實並沒有怎麼頻繁地使用主電動配平,使用量都在正常範圍內,這也是造成局方監察員誤判的原因之一。
如果徐蒼如同卡阻那般大量使用主電動配平,局方監察員當時就該有所察覺了。
“不過......”局方監察員細細地回想了一通:“當時除了他一直人為地控制差動油門外,其餘方面當真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他甚至都沒怎麼用主電動配平,真的就跟正常進近落地一樣的感覺。就是那落地前加一把油門,我當時覺得只是他單純地想要將能量做大一些,再發現能量足夠後,就一把將油門收光了。”局方監察員這說法其實是相當正常的,在大風天氣下,對油門的把控是需要非常謹慎的。
這就造成了很多飛行員在大風天下不敢過早地收油門,不然油門一收,後續突然出現順風怎麼辦?
大型渦扇發動機的推力是具有些許延遲性的,再加油門就來不及了。因此,很多飛行員在大風亂流的落地時,基本都會選擇一個非常保守的收油門策略,將飛機的能量累積到一個極為充裕的狀態,以便在極低處覺得再無任何問題了,直接將油門收光,然後落地。
在局方監察員眼中,徐蒼落地前夕的加油門可能是覺得能量還不夠,所以加上一把上去。
後面又是覺得沒什麼氣流了,當是穩妥了,然後很乾脆地一把又收回來了。
其實,這麼解釋的話,徐蒼對油門的操縱也是說得通的。邸清泉思索片刻,沒有再說什麼了,算是接受了局方監察員的說法。
這並非強詞奪理,而是真的是有理有據的。
“徐蒼這個人操縱飛機的手法已經到了渾然天成的地步,即使光靠那油門和方向舵,操縱起來也是圓潤無暇,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感。”吳越不禁讚歎起來:“世上怎能有這般驚豔的人物?”
“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做呢?”局方監察員問出了這個關鍵問題。從目前的跡象來看,似乎更加傾向於徐蒼使用的飛行卡阻的手法來操縱落地的。
但結合當時的情況,飛機駕駛盤並非出現任何卡阻或者受限的情況,徐蒼為何要舍易求難,憑空給自己增加難度呢?
“為了炫技?”局方監察員猜測道。邸清泉卻不認為是這樣的:“他現在的級別應該不至於為了這種幼稚的目的而做出這樣的事情。”可講道理,當時的情境似乎真的沒有進行如此操作的理由啊。
“那是為什麼?”局方監察員不解道:“他也才二十多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一時技癢,也算是情理之中。”
“是這樣嗎?”邸清泉沒什麼興趣糾結徐蒼為什麼要用一些特別的手法落地,他更加好奇的是徐蒼在vor進近中的下降方法:“你之前報告說徐蒼在洱海28號vor進近中,在透過最終進近定位點後是保持連續下降的?”
“嗯,沒錯!”局方監察員說道:“最終進近定位點之前,一切操縱流程是大致相同的,不同點就出在最終進近定位點之後。他是按照地速與下降率的換算表給予初始的下降率的,再按照進近圖上高距比進行下降率的修正。在pfd上的最低下降高度是航圖上的數值加了五十英尺,mcp板上則是加五十英尺後向上取整。”邸清泉和吳越對視一眼,這兩位都是搞技術的老手了。
經過局方監察員這麼一說,基本也就能勾勒出當時所發生的情況了。
“他是人為創造一個類似於盲降的下滑軌跡嗎?”邸清泉思考道:“加五十英尺的話,我大概可以理解。此前是快速下降轉平飛,如果需要復飛的話,飛機不會存在不可控的下墜風險,自然也就不會突破最低下降高度。但是,如果是保持下滑姿態,即便是一下子加到了復飛推力,飛機因為慣性作用還是會往下掉二十到五十英尺的高度,所以保守起見,將最低下降高度往上提了五十英尺,應該是這個意思吧。”這點兒其實類似於零高度復飛,就是在即將接地時,飛行員突然發現情況不對,需要進行復飛操作了。
這個時候,即使加上油門,飛機依舊會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些高度,可能會出現接地的情況。
“那也就是說,這個額外加的高度是他自己定的?”吳越說道。飛機從下降轉為上升期間所損失的高度實際上是沒有一個定值的,就連波音也只能給出一個大概數值。
二十到五十英尺的確可以覆蓋大多數的情況,但是要是在某些極限條件下,比如慢車俯衝時,那損失的高度就不會僅僅是上限五十英尺了。